冰兒知道他從來不做出格事,端方得要命的性格,便故意纏著他撒賴道:「還說只要做得到,十件百件也該當!才這一件,又不為難你,倒和我打官腔!」
英祥無奈說:「我瞧著看吧。這月里忙得要死,哪天休沐,就偷偷陪你出去可好——可不要被皇上知道,這是如假包換的抗旨不遵呢!」
「怕什麼,多大的事兒,皇上又沒有明發上諭說圈禁處罰我,就算發現了,也不過就是罵你兩句,再大不了罰個俸。罵了你,回來我給你說點好聽的;罰俸的話,我回頭從嫁妝銀子裡拿錢來貼補你。好不好?」
英祥噴地一笑,輕輕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哪隻眼睛瞧著我覬覦你的嫁妝了?你要去哪兒?」
「……法源寺。」
英祥沒有看見暗色帳幕中冰兒水波盈盈的眼睛,只是興奮地說:「這是好地方!我們初次相識就在那裡,至今我還記得呢!那日你一身素色,也不用首飾,清泠泠站在那裡,遺世獨立的樣子一下子就在我心裡扎了根。」他手摸索著撫著冰兒的臉頰,語氣也有些動情:「這是佛前求得的我們倆的緣分,別說被皇上罵,就是被他處罰,我也要陪你去呢!」
冰兒的臉僵了一下:「我……我想一個人去,只是用你的馬車送我。」
英祥興奮的表情也滯住了:「一個人?為什麼?」他許久沒有聽到回答,只是感覺手下的那張粉嫩的臉上似乎突然湧出一股熱流,他把濕濕的手指放到嘴邊舐了一下:鹹得發苦。他的心裡也不由鹹得發苦起來,雖然難受,但卻不知如何開口來問「為什麼」了。
***************************************************************************
不知如何問,一樁心事便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隔日下值,去王府給父母請安,老夫老妻兩人也都是一臉不快的樣子,這些事情做兒子不敢多問,加之薩楚日勒也有些尷尬神情,摸摸鼻子道:「我今晚說好的,到側福晉那裡去……」腳底抹油溜走了。
英祥見母親剛強的眼睛裡倏忽出現一點淚意,趕緊上前勸解道:「阿瑪的性子,額娘又不是不知道……」
福晉勉強笑笑說:「他愛往誰的房裡去,我才沒那麼多在乎!女人家不妒忌才是道理。再說,他子嗣上艱難,若是真能再生幾個兒子,豈不也是你的天然臂膀?唉,只是……」她也沒有再說下去。英祥卻知道,母親為人剛強,能耐十足,頗得薩郡王敬重,乃至有三分敬畏,可夫妻間都論到「敬畏」二字了,隨常的感情自然沒有那麼濃厚。薩郡王有些小小的風流性子,大家也都明白,這幾日風傳他又看上了扎薩克里一員寡婦,說是有宜男之相,硬是想娶回家,福晉道:若是好人家女孩子,只要兩廂情願,她沒有不允的;但是王府尊嚴,私納再醮之婦,非但無禮,也惹人訕笑。因而堅而不許。夫妻倆為此大打饑荒,薩郡王明著不敢反抗,於是找著由頭冷淡妻子。
英祥不敢幹涉父母間的事情,陪著嘆了口氣,打岔道:「母親用了晚間點心沒有?」
薩王福晉搖搖頭說:「現在沒什麼胃口。今天是我齋戒的日子,豬油餡料的點心也不適宜。你若是有閒,陪著我到後面小佛堂誦幾卷經吧。」
英祥自然少不得奉陪,到了後間佛堂,兩人取淨水盥了手,佛堂里藏香氣息裊裊,正中佛龕中擺著一尊和田白玉的佛像,不過五六寸大小,白膩如凝脂,瑩潔可愛,連下面的紫檀嵌寶的底座都顯得黯淡失色。福晉心中有事,在佛前顯得尤為誠懇,拈著手中的一串迦南香數珠靜靜入定,半個多時辰才把發願的經誦完。兩人退出佛堂,福晉把數珠掛在衣襟的紐扣上,由英祥服侍著披上氅衣,靜靜在抄手遊廊中走了一會兒,福晉問:「你似乎今天也有心事?」
英祥見母親已經為父親的事情在憂心,也不肯再讓她勞神,只是笑道:「談不上心事,皇上現在看得起我,差使多不免想得多些。」
福晉點點頭道:「用心巴結差使才是你的本分。和公主一向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