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拉開房門,就見英祥急匆匆奔來,疑懼的雙目打量了她一會兒,都來不及多招呼一聲,疾步進門看藍秋水,見她只是流淚,臉上和身體各處並沒有受傷害的痕跡,才返身出來,問冰兒道:「你叫我一起給阿瑪請安?」
冰兒忍著心裡的傷楚,冷冷瞥了他一眼:「快走吧。」便走在前面。英祥幾步趕上,放低了聲音道:「我先只是不放心。不過現在放心了,事情過了,你們未必不能修好……」冰兒壓根不理他,沿著小徑走著,她穿著軟底的鞋子,腳底被卵石硌得生疼,倒反而能緩解胸臆的不適感,終於見到薩楚日勒的花廳,不知是怕冷還是什麼緣由,原來大開的門窗全部閉緊了,守在門前的是他外出最寵信的小廝儀銘,儀銘見到英祥和冰兒,趕緊打千兒請安,又急急到裡頭通報,出來道:「王爺心裡頭急壞了,請小爺和公主趕緊進去。」
進門幾乎不及見禮,薩楚日勒直視兒媳婦問道:「公主今日早上是親眼看著管家被帶走的?」
冰兒點點頭:「是。他還說 :『我只一個人』。」薩楚日勒不由潸然淚下,頓著足唉聲嘆氣,冰兒道:「阿瑪,此刻嘆氣沒有用。你想怎麼處置?」
薩楚日勒並不篤信這個出身皇室的兒媳婦,可是此時他已經全無能耐,沒頭蒼蠅一般撈著根救命稻草都是好的,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才說:「這可真是誤會!可是如今我也沒法子解釋——要解釋,就怕把一家子都搭進去了。他一心為了我,到先那個時刻都不忘寬我的心。可是此時——我說不得只有犧牲他了。」
英祥瞥了妻子一眼,對薩楚日勒道:「兒子遣人打聽過了,監押在順天府的牢里,我託了一個朋友去問,回話很客氣,說是斷不會委屈貴府綱紀,只是案子涉及欽命,不許人探視,也不許送吃的東西,遞了門包竟然全數退了回來,也是少見呢!」
他們三個心裡都有數,冰兒首先道:「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順天府的差役,又多得是讓人叫苦不出的法子,倒比大理寺和刑部可怕。」薩楚日勒更是唉聲嘆氣,弄得冰兒都煩他的優柔寡斷,想了想又說:「他說一個人,那還有一個是誰?」
薩楚日勒猶豫著不敢說,英祥急道:「阿瑪,就算讓我們來想法子,也得知道原委才行啊!」冰兒亦警告他道:「阿瑪,如今我們是同船合命,若是我們還蒙在鼓裡,可怎麼處置?」
薩楚日勒道:「是喀爾喀的一個朋友。」
冰兒思索著:若是與喀爾喀蒙古普通的來往,一來順天府不必冒著得罪科爾沁郡王和固倫額駙的風險抓人,二來薩楚日勒也不至於如此失魂落魄,想必來人必是叛黨無疑,不由冷冷道:「阿瑪,我可是姓愛新覺羅的,要我做叛逆朝廷的事,我可做不來!」
這樣的警告,讓薩楚日勒心裡一悸,仰頭幾乎是求告:「真的!我與喀爾喀那裡只是酒肉朋友,平素從沒有軍事上的往來。可是如今阿睦爾撒納背叛皇上,無論是誰扯進去就是案子!我也是為家人……」他捧住臉,水光從指縫間滲出來。英祥看得心驚,上前扶住父親。冰兒閉了閉眼睛,頗感無奈,可是他的話沒有錯,也戳在自己心上最柔軟的地方。如今就如一個小小的窟窿,不斷扯了旁邊的經緯線去彌補,卻不料小洞越扯越大,彌縫就越來越難,再接著,自己只怕也要被牽進去難以自拔了。可是如今,不搏一搏又當如何?!
冰兒道:「不許人探視,是怕互相串供;不許送吃食,是怕人自尋短見。除開這兩條,有沒有不許的?只要哪裡鬆口,我就有法子。」
****************************************************************************
「天氣涼,我們管家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前幾日就有咳嗽的症狀。若是再著了涼,保不齊要轉癆症,那有多麻煩吶!規矩我們也懂的,絕不讓頭兒們為難,只是兩件衣裳,頭兒只管驗看,哪裡不對的,您亂棍打了小的出去……」王府里來人在順天府的大獄前軟磨硬泡了許久,典獄見果然只是送一套袷衣夾褲,倒也找不出不准許的理由,愣是把衣裳翻看了半天,連里子都拆開瞧了,確實沒有夾帶,最終鬆了口,收下王府來人偷偷塞過來的二十兩見票即兌的銀票,同意把衣裳給裡頭的管家送去。
「也還好,才過了一堂,第一堂素不動刑,不過過二堂就保不齊了。」那典獄把銀票揣在衣袖裡,壓低聲音道,「我們自然要照應的,誰不知道王府的身份!宰相家人還他媽七品官呢!只是上頭壓得緊,探視送東西這些上頭我們也不敢懈怠,吃飯的傢伙總得要吧?其他你們一律放心,飲食住鋪,都包在我身上,準保貴綱紀不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