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那還不大劇烈的疼痛,慢慢演化成了越來越大的潮水,每潮湧一次,疼痛就滲到四肢百骸,似要把人的感覺淹沒,讓人的精神在那樣持續不斷的酷刑下崩潰。
她原以為自己受過那麼多苦,這點疼痛不算什麼,可是一旦親臨,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女人生產的苦楚:從腰開始,骨頭似乎被一節節抻開了一般,她仿佛都能夠聽見自己身體碎裂的聲音。渾身都是汗,肚子裡仿佛用刀在絞,絞過一陣,五臟六腑全都抽搐,收縮在一起,極致的疼痛過後,短暫的鬆快,只來得及喘息一口,下一輪又襲過來,來得更為劇烈,讓她頭裡發昏,眼前金花四濺。
「婆婆……」她無助地去握穩婆的手,哀求著,「好痛……什麼時候才好……」
穩婆見得多了,連安慰都懶得安慰,笑嘻嘻連和別家女人的閒聊都沒有打斷,只等一個話題說完,才扭過頭來按按她的肚子,對冰兒道:「快了,快了!疼了好,越疼越快!別急著用力,再熬一熬,女人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扭頭繼續聊天。
她說話的時候,冰兒又被一遭痛苦侵襲,耳邊綽綽的也沒有聽清楚。絞痛過後,片刻的舒適,她迷迷濛蒙想起自己那次為慕容業挨打,荊杖的狠毒,跟咬肉似的,可是人的忘性大,對疼痛的忘性更大,自己的記憶里,只有當時那令人膽寒的荊杖破風聲,叫她以為自己必定會殘疾的沉悶敲擊感,以及後來一個月余不敢轉側動彈、只能俯臥休息的難受……而對疼痛的記憶,竟然絲毫不剩了。
周圍是一群眼熟而不認識的女子,她在渾渾噩噩的間隙里,想起當時阿瑪的那雙眼睛,離得老遠她也看見了,隔得好久她也能記得。他施加給她痛苦,但冰冷的眸子深處依然有心顫的不舍。她挨打,他心疼,其實就是他們父女倆在疼痛和心疼間的一場比拼倔強的拉鋸戰,結果,實際是她贏了。可這樣的勝利,如今在生兒育女的關口上突然想起來,卻讓她無比歉疚。極致的疼痛帶來這樣極致的回憶,穩婆又扭身按按冰兒的肚子,驚喜喊道:「進產門了!快使勁!」見她掛下一臉的淚水,呵斥道:「哭什麼!使勁兒!孩子就要出來了!使勁!」
她在「孩子就要出來了」的召喚中突然渾身緊繃,似乎有了力量。養兒方知父母恩,她莫名地覺得,自己此刻就如在贖罪一般。奇妙的是,在本能地向下用力的過程中,肚腹里的痛仿佛被淡忘了,只覺得有一陣天賜的力量持續地往下、往下……
穩婆對她的聰慧很是高興,見一輪陣痛過去,產婦已經滿頭豆大的汗珠,張大著嘴喘息得飛快,似乎隨時要暈過去。穩婆叫旁邊人拿水為她擦臉,又熱敷下身幫著開產道,安慰道:「用力用得真好!下一次疼起來還這麼使勁!……」
冰兒覺得渾身被抽乾了一樣,癱軟在床上如同一攤死肉,再無半分力氣。可是當又一次劇烈陣痛發作,她的力量又來了,提著氣、咬著牙往下使勁,把她和英祥盼了許久的孩子往外推,連穩婆都邊按肚子邊誇她:「好樣的!看著細皮嫩肉,著實有毅力!」就這樣疼了三四輪,用了三四次力氣,穩婆對陳氏叫道:「快!快!抻著產婦的腰,讓她蹲坐起來!抻直了!抱穩!孩子要出來了!」她很有經驗,吩咐著拿熱水、燙剪刀、絞手巾,也不再說閒話,顧不得血污淋漓,伸手小心接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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