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祥又道:「發火票拿婦女,我是本夫,我要跟了去。」
公差又是一愣,俄爾笑道:「我認得你了,就是上回鬥毆坐班房那個!」
英祥並不畏懼示弱,冷笑著說:「是。我不怕再坐一次。」
那公差反倒給他弄得一呆,見他說的都是正理,自己無法輕易駁回,又想著自己只管把嫌犯拿到,本夫愛去不去,便翻了翻白眼隨他去了。
縣令在大堂審案,按例是允許百姓旁觀的。英祥跟著公差到縣衙門口時,那裡已經圍了一群人看審,尤其聽說今天要審個婦女,更是興奮不已,切切地盼望著。見公差帶著人到了,又是個十八_九歲極其漂亮的少婦,不由都起起鬨來。知縣邵則正,看了狀紙,心裡已經存了幾分成見,又見觀審的人興奮的樣子,心道這名犯婦既潑悍,又有艷名,只怕會刁鑽得很,不由皺了眉頭,用力一拍驚堂木,下面嘈嘈的人群才漸次安靜下來,讓開一條道,讓公差把人帶進正堂,猶自悄悄評點不息:「看那臉!」「看那手!」「看那小腰肢!」……
冰兒平素不怎麼怕拋頭露面的,此刻也覺得有些羞恥,進門的瞬間在人群中看見了盧寶潤的面孔,那雙眼梢斜飛的眼睛含著勢在必得的笑意,輕輕揮著一把摺扇,翩翩然,也獰獰然。正在想著應對之策,膝彎里被人狠狠踢了一腳,耳邊是厲聲的呼喝:「跪下!」
此刻沒有犯犟的權力,冰兒吸了一口氣,跪地低頭福了福身子:「見過縣太爺!」
縣令邵則正聽她說話清楚有力,不似那些一般的婦女畏怯膽小,不由看了堂下一眼:入目的女子果然漂亮,但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俗艷。她眉眼清楚,眼睛卻不亂瞟,也不畏縮,神態里甚至頗有「清」「剛」之感,下巴低垂著,脖子、腰板卻直直地梗著。邵則正是讀書人,一向也自負程朱學得透,以自制力自居的,不好盯著人家婦人看,瞥過眼後依例問了些姓氏、籍貫、夫家情況等問題,便轉入正題問道:「城中慶康藥鋪掌柜王德,告你毆打、搶劫藥材,可有此事?」
冰兒抬頭說:「太爺,事情是有的。但是您可能夠聽民婦講一講前因後果?」
她說話不是很注意技巧,加之語氣又比較直硬,讓心裡本存芥蒂的邵縣令不快起來,一拍驚堂木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牽三扯四做什麼?縱有前因後果,打人搶劫還應該了?你以為官法國法都是做擺設瞧的麼?!」
冰兒聽他這麼說話,腦海里不由浮現出唐博倫的影子,暗道今日算是遭劫,看來躲也躲不過了。她心裡犟性一犯,便有些不管不顧,別轉頭說:「太爺既然不願意聽原因,自然是打算按著狀紙寫的一面之辭狠狠處置我的了!反正我一個弱女子,不過是任人欺凌擺布罷了!」
邵則正不由氣結,對王德道:「你來說給她聽!我倒看她有什麼好駁斥的!」
王德小人得意,捂著肩膀上前道:「太爺!小的那天在堂中坐診,這女子進門就毆打小人,先是打了一拳——」他指了指自己頭上一個腫起來的青色大包,繼續道:「又是擰折了胳膊。最後還把小人的後腦撞在櫃角上,小人當場就暈了過去。店裡的夥計都瞧見了,看病的郎中也有藥案為證,任憑太爺傳喚!」他頓了頓,回身狠狠瞪了冰兒一眼,又道:「然後她就到藥櫃裡翻找貴重藥材,搶了走了。」
邵則正一拍驚堂木問:「這裡可有出入?」
冰兒道:「當然有!太爺許我問他?王德!我是一上來就打人的麼?我家裡孩子病重將死,我和丈夫苦苦哀求你賣藥給我,你賣了沒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我們有沒有給你錢?」她提到孩子就是悲從中來,目視堂上高坐的縣令道:「太爺!我承認情急失手。毆打他是我不對,可若不是他先一拖再拖不肯賣藥,我的兒子何至於未滿周歲就生病無藥而殤?!……」
邵則正見她剛強的樣子忽然不見,淚流滿面、悲傷欲絕的樣子實在是楚楚動人,心頭不由怔了怔,回身又問王德:「可是這樣的?」
王德跪直身子嚷道:「她那兩個錢,買得起什麼藥?她孩子要死了,我就得賒藥給她,哦,我合該喝西北風的?」
他這話說得邵則正不由皺眉,下面也一片竊竊私語,盧寶潤見這蠢貨一點不會說話,大為著惱,大聲地咳嗽了一聲。王德這才明白過來,轉而又道:「何況,她借著孩子生病的名頭搶我的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