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敬公主笑道:「怎麼,這支簪子有故事?」
冰兒笑道:「這是日久見人心的表證。」也不多說,細心地把簪子插到頭髮上不大醒目的地方。和敬公主便拿來自己的鈿子,理順上頭的垂珠和穗子,為冰兒戴上,那張薄施脂粉的臉,在珠翠的光澤映照下,顯得格外明麗。恰巧令貴妃走進來,見她們姐妹對鏡貼花黃的樣子,站在門口笑道:「我這剛一進來,幾乎唬了一跳,還以為孝賢皇后成了雙,坐在這裡梳妝呢!」
倆姐妹那幾乎一模一樣的小酒窩幾乎同時出現在唇角邊,和令貴妃見了禮後,和敬公主從首飾匣子裡挑了十來只手串、鐲子之類的,挨次在冰兒的手腕上比劃,邊比劃邊說:「你自己也挑,喜歡什麼就送給你!」
姐姐的一片好心,冰兒不忍違逆,隨便拿了一串綠瑪瑙的套在腕子上:「我小時候最喜歡穿戴綠色,就它吧。」通透的濃綠色襯著她藕荷色的衣袖倒也顯得別致,和敬公主雖覺得這件手串太不值錢,不過貴在喜歡,也就沒再強她再選,為她理理衣襟,嘆道:「時光這麼快!轉眼我們自己都兒女成行了,卻不料相別了這麼久!」
冰兒也有些悲從中來,強笑道:「可不是,我還記得那時候大格格才兩三歲的樣子,坐在我懷裡,真真是個愛巴物兒。如今嫁在大哥哥家做綿德阿哥的福晉,姐姐也該做外祖母了吧?」
正說著,和敬公主家的二格格梳妝完畢,進來給母親請安,冰兒看這個女孩子,長得更像她父親色布騰些,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帶著些嬌怯,也不乏滿蒙女兒的伉爽大方,一身大紅色吉服,繡得五彩繽紛,配著頭上身上各色首飾,熠耀生輝,整個人都顯得尊貴起來。冰兒不由有些怔忡:奕雯和她一樣大,若是沒有從逆的事情出來,此刻或許也有這樣的富貴榮華可以享受,也可以像二格格依偎在她母親身邊一樣依偎著自己,也可以讓爺娘辛苦而幸福地操持著出嫁的典儀……
和敬公主見冰兒神色突然不對起來,對二格格道:「好了,你讓嬤嬤們送你出去和其他人見禮吧。別畏畏縮縮的小家子樣,大方點,喜事麼!」慈愛地目送女兒出去,才轉頭對冰兒道:「人世沉浮,其實也不值什麼。你那年劫了英祥走了,轉眼就是色布騰他的事兒犯了,班第的一封遺折,皇阿瑪氣得要殺色布騰。我那時心裡也慌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看著家裡大小几個孩子,怕他們從此就沒有了阿瑪,難過得終日以淚洗面,晚上連眼睛都不敢合上,合上就夢見色布騰被殺的悽慘模樣……那時候,我真恨不得我是你,可以一把劍頂在監刑大臣的脖子上,帶著自己所愛的人遠走高飛,管他什麼富貴榮華,都敵不上闔家幸福!」
她也說得落淚,世事滄桑,雖然後來在來保的求情下,乾隆饒恕了色布騰的死罪,貶掉爵位後過了多年,還是給他一些機會立功,漸漸又賞回了和碩親王,算是苦盡甘來,可是午夜夢回,那種膽戰心驚的後怕滋味還會時時縈繞;夢中驚悸,常常淚濕枕畔,望著熟睡的枕邊人,那種愛恨交織的情愫不知何從表達才好。
半晌,和敬公主自己擦乾眼淚,又含著笑為冰兒拭去眼淚,道:「我今天真是背晦!說這些做什麼?我能苦盡甘來,你也能!不用多操心了,這日子過好一天就是一天,如今皇上雖然沒有恢復你的身份,但他多次放話出來,那是遲早的事,你也放寬心,再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冰兒用滾燙的掌心熨著自己的眼睛,竭力不讓無奈的淚水再次滑落,少頃抬起臉強笑道:「我明白的。」
大家笑晏晏地完成了和敬公主二格格的出聘筵席,乾隆對這位外孫女賞賜優渥。令貴妃笑道:「皇上憐惜子孫,你看二格格哪裡是外孫女,直和親孫女是一樣的!」乾隆笑道:「你這話說出來酸味很濃啊!看來今日不加賞大傢伙兒,你這跟小孩子吃醋的勁兒還下不去。」
令貴妃本來就是要討乾隆的歡喜,順著話縫兒笑著接道:「皇上是聖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臣妾這裡就代替在座各位謝皇上天恩了!」於是下面一片鶯鶯燕燕的謝恩聲。乾隆笑得歡悅,馬上轉頭命人做賞賜單子。
這日高興,乾隆多喝了兩杯玉泉酒,頭裡略有些昏沉,膳畢敬事房太監取來宮妃們的綠頭牌,乾隆搖搖手道:「年紀不對了,今兒叫『去』吧。」幾個年紀小的嬪妃不大會藏事兒的,便露出失望的表情來。令貴妃笑道:「皇上保重龍體,若是頭疼,要不要叫按摩處的太監來按按頭頂?」
此時,冰兒主動請纓道:「皇上若是不舒服,還是我來伺候吧。」令貴妃見乾隆臉上流露的愜意的笑,自然答應。旁邊年輕嬪妃里有不認得冰兒的,不由在下面竊竊私語地打聽,得知這原本也是位公主,都不由面露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