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隱蔽,在玩具熊半圓左耳收攏的位置,正常情況下,無論是揉是抱,都不太容易碰到,更不太容易察覺這個小小的凸起。
賀臨風動作麻利地拽了拽。
白花花的填充物露出來。
向內望去,靠近玩具熊左眼的地方明顯空了塊,像是曾經被什麼東西壓實,東西抽走後,徒留再難彈回的缺憾。
又因為玩具熊質量上乘,面料厚重,所以仍能保持外表的完美。
賀臨風瞬間得出答案:「攝像頭?」
他以前受理過類似的報案,大多發生在酒店、出租屋、或者獨居女性的家中,攝像頭體積夠小,且無需插電,唯一的限制是範圍。
沒有wifi,或者想避開wifi,接收設備需要在十米內。
學生?老師?是誰在六班藏了這樣一隻眼睛?
簡青容色冷肅。
「玩具熊側對著窗戶,」聯想到宋安安的死,他咬字緩慢,「前兩扇窗戶。」
蓄謀已久?抑或是純粹的意外?
賀臨風立刻點進群聊。
十分鐘後,松曉彤發來份鑑證科蓋章的比對結果:【兩張照片裡,目標位置的顏色確實有差別。】
【這也能用眼睛看出來?】
牛批,堪比歌唱界的絕對音感。
簡總當畫家一定很厲害。
但實際上,後者非常清楚,他只是單純的記性好,又習慣在腦海中重複案發現場的細節,對簡青而言,捕捉現實與過往的違和,遠比感知色彩要輕鬆。
「有膠水的味道,」鼻尖貼近玩具熊聞嗅,賀臨風確認,「一點點。」幾乎已經完全散乾淨。
像這種受眾涵蓋嬰幼兒的玩偶,通常不會用螺絲卡扣固定。
「安裝者在警察離開後取走了攝像頭,」隨身攜帶的證物袋太小,賀臨風將玩具熊放回原處,「ta拍到了案發過程?怕被報復?」
簡青:「也可能是怕自己暴露。」
偷窺違法,同樣要拘留。
「教室算半個公眾場合,除了家長,很少有人願意往這兒安監控,」雙手抱臂,賀臨風指尖敲敲胳膊,「ta在記錄什麼?」總不會是倒賣名師課程。
驀地,他想到網上那些關於六班的爆料。
老師和同學集體裝鴕鳥,霸凌宋安安的行為時常在教室發生,一個漂亮女生被捉弄,被欺負,甚至偶爾會隱忍委屈地掉眼淚,摔在地上任由霸凌者推搡。
——難不成這才是那份值得保存、滿足ta內心陰暗欲望的養料。
儘管賀臨風並未把猜測說出口,簡青卻跟上了對方的腦迴路:「……宋安安?」
他冷著臉,心底生出感同身受的厭惡。
絕大多數穿書者面對「主角」的眼神,酷似動物園裡的看客,充滿窺私慾,試圖掌控「任務目標」的一舉一動。
浮於表面的深情後,是穿書者自己也難察覺的高傲。
誰會真心尊重一個命運被寫盡的紙片人?對方再成功再優秀,都只是作者給予的設定,他們才是通讀原著的「上帝」,主角經歷的慘痛越多,他們越能拿捏到適合攻略對方的軟肋。
買通狗仔,炒作自己和主角的緋聞;找私家偵探,調查主角的行程。
提早和小說里主角的同事交朋友。
因為主角是個毫無生活情趣的工作狂。
助理換成喬藍前,簡青開除過許多「眼線」,有些甚至是本人和外人看來都十分無辜的好員工。
沒有監控,又處處是無形的鏡頭。
就像那些被「偶遇」弄濕的衣服,那顆被偷走的袖扣,那束神出鬼沒、逼簡青搬家的花,無所不用其極,侵占他的生活。
簡青下意識地捏緊指骨。
踩雷踩得如此精準,某個瞬間,他幾乎懷疑,這是背後之人故意要激怒他。
「簡青?」向左歪頭,對上男朋友垂落的眼睛,賀臨風一點點掰開對方的手,「多疼啊,要麼你咬我。」
體溫暈染開的淺淡皂香將簡青拽回現實。
用力過度的皮膚泛著白,仿佛隨時會被支起的骨頭刺破,接著,便因血液迅速回流而變得紅腫。
賀臨風認真地將它牽至唇邊,低頭吹了吹,後頸與肩膀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簡青忽然覺得有點丟臉。
他又不是幼兒園胡亂發脾氣的小朋友。
「別躲,」溫柔擠進青年冰涼的指縫,賀臨風抓住對方,「在我這裡,沒人要你懂事,想做什麼都好。」
言罷,他親了親彼此交握的手:「剛剛想揍誰?你說。」
那些藥物沒能安撫的複雜情緒,在這一刻統統偃旗息鼓。
漩渦般幽深的瞳仁重回平穩,簡青誠實道:「都揍過了。」
他學拳,學防身術,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穿書者從他身上得到的只有監獄N日游。
「……但如果你非要幫忙,」慢半拍發覺自己的回答太掃興,簡青抿抿唇,試圖補救,「就從這個玩具熊的主人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