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早點告訴我,」極力壓下顫抖的哽咽,男人似是指責,語氣又委屈至極,「簡青,我心疼得厲害。」
嗒。
簡青嘗到了丟盔卸甲的滋味。
他很少哭,或者說,他早已被系統和穿書者異化成冷漠多疑的怪物,平等地抗拒世界,封閉自身,摒棄所有會暴露軟弱的表達。
他必須堅若磐石,才能接下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但此刻,簡青的淚腺竟半點不聽使喚,像開了閘的水龍頭,狼狽地打濕枕巾,嚇得賀臨風手忙腳亂。
「我沒有怪你,我就是氣自己,腦洞太小,查了這麼久也沒查明白,」肩膀帶動著脊背發顫,青年連哭都很安靜,如同慌張圍著主人打轉的大型犬,賀臨風抱起對方,一疊聲地喚,「寶貝,寶貝。」
那眼淚頓時掉得更凶。
賀臨風恍惚間見到了陳舊全家福里的幼小男孩。
身為獨子,對方也曾被父母長輩千嬌百寵,卻不得不在一夕之間走向成熟,永遠告別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閉口,他沒再安慰,沒再阻止,只是溫柔地給予依靠,耐心等著簡青哭完。
壓抑多年的情緒火山般爆發,等後者終於能收住失控的感性思維,賀臨風的睡衣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
簡青下意識攥緊手邊的布料。
丟臉。
太丟臉了。
好想把十分鐘前的自己埋進被子。
他試圖沉默地裝鴕鳥,卻又被洶湧的表達欲撞開喉嚨:「賀臨風。」
「你居然會相信『世界是小說』這種鬼話。」
「有什麼問題嗎?」男人挑眉,一派理直氣壯,「推理界有句名言,當你排除了全部的可能性,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他無法用科學解釋簡青的「厄運」與「爛桃花」,只能向科學之外追尋答案。
接著,又帶了點期待:「所以,我在書里是什麼角色?」
簡青悶悶:「……背景板。」
「怎麼可能?」賀臨風抗議,「只要我見到你,一定會被你吸引,想方設法也要圍著你蹦躂。」
簡青:「哪怕我被陳陽毀了容?」
「哪怕你被……」賀臨風頓住,「陳陽?他傷到你了?」那個把失敗歸結於長相、痛恨俊男靚女的美容醫生。
簡青強調:「是書里的我。」
可賀臨風依舊後怕地抱緊了簡青。
「我不知道作者怎麼寫,」仿佛在等待某種審判,他低聲,「但真正的我,一定不在乎,還會幫你抓住犯人。」
簡青搖頭:「其實我也沒讀過原著。」
「……攻略,抹殺,或者推進劇情,」他大致描述了下穿書者和系統的存在,「我能聽到它們對話時的心聲。」
偷走袖扣製造交集的於秀眉,告白失敗後襲擊簡青的賈翔宇,莫名與陳陽「腦迴路重合」的模仿犯吳楠。
賀臨風立刻找出三個對應上簡青形容的人選。
還有……「宋安安?」
原本他覺得簡青關注對方是愛屋及烏——徐皓明顯很在意那個小姑娘,簡青的本質又柔軟善良。
「她不算,」簡青毫無猶豫道,「她沒有傷害過我。」
甚至連主動接近都沒有。
「郊區綁架案的時候,我還是聽到她腦子裡的系統尖叫,才急著要破窗,救下了差點被施紅捅刀的徐皓。」
賀臨風舉一反三,疑惑盡消。
他早就猜測簡青的耳力異於常人,卻沒料到是這種「異」法。
像特化型陰陽眼的變種。
「辛苦了。」輕若鴻毛,他吻了吻簡青的耳尖。
匿名論壇最容易激發戾氣,更何況是更為隱秘的心聲。
系統和穿書者的「聊天」多半很難聽。
正因為經常跟罪犯打交道,長久窺視模擬罪犯的思想,所以賀臨風才懂得直面深淵有多難熬。
——沒錯,在他看來,系統和穿書者就是罪犯,是竊取氣運的偷渡客,打著「廢物利用」的旗號招搖撞騙,滿足自己的貪婪。
即使脫胎於爛尾小說,這個星球的人們也在努力活著,憑什麼要被所謂的高等生命一句「殘缺」判為死刑?
難怪簡青會對外界豎起高牆。
孤立無援,親近之人隨時可能被替換,懷揣惡意的穿書者,恰如借屍還魂的厲鬼,每個都想從「主角」身上撕掉塊肉。
簡青該有多害怕。
沒有誰生來強大。
「老闆,申請一個幫忙的機會,」腰部發力,遊刃有餘地托起簡青下床,準備帶小花貓洗臉的賀顧問語調輕快,「我還想和男朋友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