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苒並不著急,手肘支在龍椅的扶手上,悠閒的托著腮,等羣臣都消停下來,這才慢條條的說:「爾等口中,地位卑微的庶子官,昨日裡才堪堪遴選了嬴氏宗主,你們可知曉?」
「什麼!?」
「嬴氏宗主?!」
梁苒的言辭,涼絲絲,仿佛是一滴清泉,掉入了油鍋之中,瞬間炸起無數油星。
「這如何可能?嬴氏人才輩出,我還以為……」
「我也以為是嬴閣老會當選。」
「再怎麼說,也不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庶子官罷?」
嬴稚面對眾人的質疑,臉面鎮定,與平日裡那個花天酒地,好吃懶做的庶子官一點子不一樣,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微微一笑,語氣謙卑,那姿儀卻不卑微,說:「承蒙天子不棄,承蒙族人不棄,嬴稚被遴選為嬴氏新宗主,定當竭盡全力,帶領嬴氏上下,報效君上,為君上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梁苒輕輕撫掌:「說得好。」
羣臣瞪著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真的?偌大一個嬴氏,竟然讓一個庶子官當上了宗主?昨日嬴氏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梁苒微笑:「如何?眼下這位嬴氏新宗主,可有繼任大宗伯的資格?」
梁苒簡直是空手套白狼,昨日用大宗伯的地位來哄抬嬴稚在族中的身份,而如今,又用嬴稚在族中的身份,哄抬他當選大宗伯的資格,兩邊都被他頑得溜溜的,簡直信手拈來。
臣子們剛才還想好了很多很多理由反駁,比如嬴稚太年輕了,比如嬴稚沒什麼資歷,比如嬴稚以前口碑不太好,最重要的是,嬴稚他在嬴氏宗族中,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根本不配成為七命大宗伯。
但現在……羣臣啞口無言。
嬴閣老乃是「退休」的老臣,因而今日的朝議他無法參加,很多人本打算推選嬴閣老為新任大宗伯,奈何嬴閣老現在無法上朝說話,少了一些施展辯才的機會。
至於……其他嬴氏族人。
羣臣這才恍然發現,怎麼今日來上朝的嬴氏族人那麼少?要知曉,前任大宗伯爪牙遍天下,朝廷中三分之一的臣子,不是嬴氏,就是嬴氏的門客,再不濟,也是被嬴氏提拔受過恩惠,每日都要滿滿當當站在太極大殿中拉幫結夥,可今日……
放眼望去,出席朝議的嬴氏族人,就那麼三三兩兩,而且都是平日裡默默無聞,不喜說話的主兒,當真是奇怪,奇怪!
有人仗著膽子問:「君上,不知今日司會中大夫,可是告了假?為何沒有前來朝參?」
司會中大夫,乃是天官府的官員,文官正五命,是位列上卿上大夫之後的中大夫。別看司會中大夫只是一個五命的官員,司會府上下有徒百人,司會中大夫需要管理這將近百人,負責國家的財政與審計,且有監管百官,監管各地州府的職能。
簡而言之,司會中大夫乃是丞相的助手,官命雖然不足夠高,但權威甚大。
司會中大夫也是嬴氏,昔日裡乃是大宗伯最得力的爪牙,如果大宗伯退休,想要推舉一個人上位接替自己,那必然是推舉這位司會中大夫了。
梁苒笑起來,說:「他啊?嬴稚,你給大家說一說。」
「是。」嬴稚恭敬的對梁苒拱手,這才轉過身來,面對朝臣,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悲哀,充滿了悼念之情,幽幽的嘆氣一聲,說:「昨日乃是伯父下葬的日子,族中親眷皆來送行,不知是誰碰翻了燭台,靈堂忽然起火……」
「什麼?靈堂起火了?」
「著火了?」
羣臣震驚,自從嬴稚進入太極大殿中後,羣臣便沒完沒了的震驚,把一年份的震驚都用完了!
嬴稚繼續說:「靈堂失火,眼看著便要焚燒伯父的遺體,司會中大夫拼死護住伯父遺體,唉——」
他再次深深的嘆息,沒有了後文。
臣子催促說:「然後呢?司、司會中大夫如何了?」
「可是受傷了?所以今日才告了假?」
嬴稚慢吞吞的搖頭,說:「司會中大夫為了搶救伯父的遺體,最終……活活燒死在了火海中。」
「什麼?!!」沖天的大喊震顫著太極大殿。
嬴稚還有後話:「可惜了司會中大夫,最終沒能搶救下來伯父的遺體,與伯父一同……火化在靈堂之中。」
好傢夥,不只是司會中大夫被燒死了,連大宗伯的遺體也沒有救下來,這下子好了,大宗伯根本不需要下葬了,直接挫骨揚灰,變成了一把灰土。
梁苒聽著嬴稚悲戚的講述,險些笑出聲來,他昨日聽到的,可不是這個「美化」的版本。
昨日梁苒離開之後,蘇木帶著虎賁軍留下來幫助嬴稚,回來之後將事情原原本本稟報了梁苒,蘇木不得不感嘆,嬴稚真真兒是個狠人,梁苒並沒有看錯。
嬴稚的頭等太低,年紀太輕,不只是嬴閣老反對,叫囂最嚴重的自然是那個司會中大夫,於是嬴稚讓虎賁軍將不聽話的人驅趕在靈堂之內,反手鎖了門,放了一把大火,連同司會中大夫,和大宗伯的遺體,一併子燒成了灰燼。
嬴閣老在內的其他人,也都別想走,全部押在靈堂之外,就隔著一層門板,看著熊熊烈火燃燒,聽著司會中大夫慘烈的哀嚎與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