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來的時候, 燕王正在府上碧波池釣魚, 悠閒自得得很。
聽到底下人通傳, 燕王擺了擺手, 連手裡上的魚竿兒都沒晃一下, 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 盯著水裡頭那些被鑿開的浮冰,一語不發。
「四哥真是好興致啊!這麼一大清早便有如此閒情在此垂釣......」
楚王滿臉含笑走上前來, 又故作戲謔地輕嘆了一聲:「只是這天寒地凍的......嫂嫂怎麼也不心疼心疼你?凍壞了可怎麼好?」
燕王眸色一涼, 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處,淡聲開口:「比起本王的封地, 京城這塊兒地方, 也算不得什麼天寒地凍。」
楚王聞言, 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只是轉瞬間, 卻又換了一副樣子, 格外感同身受一般地輕嘆了一聲:「四哥你那封地可是一處好地方!」
「北平之地雖然貧瘠些,但是到底是前朝舊都,什麼都不缺......聽說,你那王府, 都是前朝的太子府改建的,想必大氣恢弘得很......」
燕王皺了皺眉,抬眼瞥了一眼一旁的楚王,眉眼間略帶幾分不耐煩。
他眸光冷冷地打斷楚王的話:「你今日專程來這麼一趟,就是為了同本王說這些?」
楚王面上笑意一收,看著燕王輕嘆了一聲:「燕王兄......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弟弟先前都說過了,我只是想同你合作一回罷了!」
他眼神深幽地盯著燕王的臉,含笑緩緩開口:「弟弟說實話,若不是陛下偏心,非要越過咱們一眾兄弟,立宣珩那個小兒當什麼皇太孫......」
「以四哥你的德行和能力,哪裡輪得到他占著那儲君的位置?區區一個前朝太子府,哪裡配得上你的身份和才能?!」
燕王深沉的雙眸動了一下,半晌才沉聲,嗓音沙啞地開口:「本王曾經說過,這輩子無心爭奪太子之位。」
「——那是以前的燕王殿下!」
楚王冷笑一聲,看著燕王道:「以前先太子殿下在,咱們這些底下的兄弟,哪一個不是心服口服?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你看看宮裡那皇太孫,他能比得過先太子麼?若非老爺子將他扶上來,憑他自己,能壓到你我兄弟的頭上麼?」
楚王嘆了一口氣:「別說你我了,就這些年老爺子為了他處置的那些人——吳王、齊王、趙王......還有老八和老十七。」
「這不都是擋了咱們好太孫的路,才廢的廢,圈禁的圈禁!」
楚王哼笑一聲:「先太子殿下在的時候,弟弟我從未憂心過有朝一日,會因為得罪了一個小皇孫便沒了王爵封地。」
「可如今不一樣了四哥——」
楚王嘆了一口氣,上前兩步站在燕王身側苦勸:「只是就藩這一件事上,陛下便替那位太孫殿下連下兩道旨意。」
「又是要逼我們年後歸藩,又是要扣著王府中的家眷留在京城,這分明就是將咱們這些當王叔的當賊防麼!」
「如今老爺子還沒死,太孫就這般煽風點火,倘若真等到哪日陛下歸了天,那黃口小兒手裡頭攥著你我的親眷子嗣,還能放過我們不成?!」
「行了!」燕王默默聽了半晌,聽到此處卻忍不住冷笑。
「說了這麼多,也沒一句有用的。」
燕王緩緩抬起眼皮,漫不經心地開口:「就藩是遲早的事,便是換一個人登上皇位,與本王而言又有何異?」
楚王含笑試探:「既然換一個人也無妨......那四哥怎麼不想想若是換上去的人是你呢?」
語罷,他眯眼看著燕王身形頓了一下,連眼神都幽深了許多。
楚王心下一哂,眼底閃過一絲譏諷之色。
他先前已經明里暗裡地試探過燕王好幾回了!
任憑他這位好四哥再如何裝模作樣,楚王心下也知道自己這好四哥暗暗藏了什麼心思......
倘若宣琰真像是自己說的那般無心問鼎,那當初怎麼會暗地裡偷偷收攏先太子留下來在朝中的人脈?
又怎麼會在秋獵之時,與皇太孫之間生出間隙,言行相悖?!
他更不會今日這般輕而易舉地放自己進府,又坐在此處,聽他說了這麼多的「大道理」?!
「你......什麼意思?」燕王眸色一沉,盯著楚王的眼神滿含審視的威脅。
楚王見燕王如此謹慎,心下暗自冷笑,面上卻懇切得很。
「許是臣弟的話說得不夠明白......」
他笑了笑,俯身朝著燕王頷首一拜:「臣弟自知自己非嫡非長,自身德行怕是也不能服眾,實在不敢凌駕於四哥之上。」
「願以燕王殿下為尊,馬首是瞻,盡效犬馬之勞,助四哥榮登寶位,以期來日,兄長莫要忘記臣弟盡的這一二分綿薄之力便可!」
燕王神色沉沉地看了楚王許久。
半晌才從他身上移開視線,盯著冰面兒上一沉一浮的輕晃的魚線,眸光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