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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照例還要去宮中叩謝皇上賜婚。

但方才宮裡傳了話來,說皇上今晨朝後,因有人提議削減軍備開支,而後引得一眾武臣群起攻之,皇上居中調和許久,待回了後宮便有些犯暈。

叩謝之事只能挪到次日。

陸慎如倒不著急,他原本想要陪著她,但前院還有幾位來遲了的軍中將領跟他道喜,他不得不去了一趟。

他一走,杜泠靜便禁不住鬆了口氣。

雨一早就停了,但窗外還殘留些微秋夜濕意。

她坐在窗前的妝檯上,本想翻幾頁書,卻沒翻下去,靜靜地看著窗外從江南移來的那株闊大芭蕉。

雖是聖旨賜婚,卻算不上盲婚啞嫁,她對那位侯爺多少所耳聞,至少之前的種種紛雜中,她也能瞧出來幾分。

他是權傾朝野的君侯,是生殺予奪的權臣,這一點上沒錯。

連京中高門都敬著捧著的萬老夫人,他都絲毫不顧及,翻手之間,幾乎要了顧揚嗣的性命。

難怪文臣指他黨羽蔽日,告他肆意弄權,又在邊關擁兵,緊握手中不放,威脅朝堂根基。

是權臣,甚至可能是佞臣,總歸是杜泠靜素來最為不喜的那一類人。

加之成親之事,她萬般推脫不得,她料想自己昨夜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是昨晚,他沒有。

說枕月樓上一見傾心,她實難相信。

但他似乎對她,有著些特殊的……耐心。

可他才跟她有過幾面之緣?

杜泠靜禁不住頭痛起來,又連帶著眼睛發酸。

月余前她出門的時候,還在青州的竹林里跟三郎說,她很快就會回來了,眼下卻在一片混亂中嫁做了他人妻。

眼中的酸澀意更重了,窗外沒有竹林,唯有半掩的畫窗外,芭蕉放任著闊大的葉片隨風輕擺。

陸慎如推門進來,就看見了她支著胳膊坐在窗邊,她不言語,似是在想什麼,卻又好像想不明白,看著窗外的芭蕉出神。

男人沒擾她,靜靜站著看了她許久,她全然沒發現他,他走到一旁倒了杯茶,她還是沒發現,他瞧著,乾脆端著茶坐在她身後的圈椅上。

她沒穿紅色喜服,只在房中穿了一件水藍色繡暗紋的褙子。烏髮披在肩頭,她托腮坐在圓花窗的正中間,窗外雕花廊檐下,她眼中的芭蕉隨風而擺。

就如同畫中九天之上的美景。

但此刻不在九霄雲外,不在回憶之中,不在夢裡。

只在他眼底。

陸慎如就坐在她身後,一動不動地看著,眸色不由自主地溫軟了下來。

只是風吹動雕花窗扇,他見她默然抬起手來,輕輕拭去眼角。

男人心下一停,頓住。

他想說她眼睛不好,不要落淚,但這話沒說出口。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打擾,半晌,見她慢慢恢復過來,才緩緩鬆了一氣。

嫁給他,不要鬱鬱寡歡。

第22章

晚間吃過飯, 陸慎如去了一趟外書房。

杜泠靜見秋霖皺著眉,看著侯府的兩個小丫鬟盈壁和香溢忙來忙去,收拾著房內房外, 她倒不知道做什麼。

杜泠靜看過去,見秋霖走過來低聲道, 「侯爺不禁給姑娘準備了嫁衣, 連四季衣裳都備齊了置放在梨花木的柜子里,侯府的針線上可真是厲害,不用量身就能給姑娘做衣,倒顯得我們無用了……」

經年做衣的老人是有這個手藝的, 不以手量只以眼丈,也能幾近精確。

這裡是永定侯府, 杜泠靜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侯府針線上趕製衣裳這麼快,她同那人攏共才定下婚事多久,衣裳都制好了, 只等著她嫁進來了。

是聖旨賜婚, 事前沒人能料到她會嫁給那位侯爺, 連他自己都說是聖意,卻也難違。

可杜泠靜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的感覺。

她一時說不清, 這會便沒再同秋霖細論下去,只覺自己從昨夜到今夜, 一整日了,腦中混沌錯亂,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叫了秋霖。

「幫我取一本先前沒修完的書來。」

修書以靜心。

秋霖得了吩咐高興了起來,姑娘修書便同她在修書似得, 心都落地回了熟悉的地方。

然而秋霖取來了書,順道將杜泠靜平素修書用的燈也取來,點了兩次沒點亮,才忽的想起來,這燈前幾日突然壞了。

「還是點不起來嗎?」

杜泠靜親手拿了過來,她試著去點了一下,這燈仿佛是給她面子一般,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可還沒等火苗旺起來,倏然滅了去。

之後再點,都不再亮了。

恰侯府的兩個小丫鬟退了下去,房內安靜了一時。

秋霖見姑娘神色都落了下來,往旁邊尋了尋,拿起侯府備下的燈瞧了一眼。

「姑娘你看,侯府的燈正是那西安老師傅的手藝!」

是蔣竹修跟隨學習了一整日的那位西安匠人師傅,親手做的燈。

但卻不是他留給她的燈。

杜泠靜沉默著最後又點了一遍莫名滅掉的舊燈,沒亮。

人走如燈滅。

連她,在他走後才三年,就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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