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進去,便見客棧里有一位在兜售自繡佩囊的婆婆,走了過來。
她這次的佩囊快賣完了,還剩兩隻被人挑揀剩下的,賣不賣倒也閒情。
她一眼看到眼前高峻挺拔、英武不凡的男人,便眼睛一亮。
男人亦跟她點點頭,那婆婆更走上前來見禮,再見男人身後還緩步跟來一位月韻霞姿、清麗出塵的娘子。
那婆婆不由便笑道,「這便是貴人的娘子吧?難怪買了一整匣的簪花相贈。」
男人自是沒說什麼,但杜泠靜微微一頓。
「簪花?」
她沒見到什麼簪花,轉頭看了那位侯爺一眼,跟那婆婆道。
「想來婆婆弄錯了,一匣子簪花應該是贈給旁的女子的。」
那簪花婆婆聞言一驚,再見娘子頭上確實只簪了兩串珍珠,她驚得臉色都不好了。
這……說漏了不成?
她驚詫看向一旁的男人。
陸慎如可不想驚嚇了老人家,瞥了身側的人。
「旁的女子?哦,韃靼公主、酒樓歌姬、世家貴女、寺中小尼,還是俏秀寡婦……」
他本無意驚嚇老人家,但賣花的老婆婆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這、這麼多女子?
杜泠靜卻緊抿著嘴巴才沒笑出來,聽見他跟那位婆婆道,又目光指了她。
「若當真有一位就好了,我也不必受她的氣了。」
簪花婆婆飽受震驚的心,總算往肚裡落了回去。
但杜泠靜卻愣了愣,向他瞧去。
誰受誰的氣?
兩人目光相觸,懸止在了半空。
婆婆反而看著兩人,低低笑了一聲。
「貴人和娘子,當真是恩愛。」
恩愛。
杜泠靜一時聽空了耳朵。
陸慎如見她不語,想到這些日發生的事。
「恩愛是當不得的。」
她眼下只把他當外人。
他嗓音略顯低悶,倒也不再將人家買簪花的婆婆牽扯進來,同人家點了頭,錯開她往裡走去。
那位婆婆自也不好再留,跟杜泠靜也行禮,端著剩餘的佩囊往一旁的茶館再賣一賣。
杜泠靜見他方才分明好多了,這會竟又來了悶氣,眼見著往前走去,又不理人了。
她在他身後,默然瞧了他半晌。
秋霖阮恭他們,過了好一陣才趕上來。崇安將客棧最上一整層的客房都包了下來。
杜泠靜吃過飯回了客棧,渾身的乏意又泛了上來。
秋霖探了她的額頭,「夫人似乎有些熱?」
杜泠靜道應該是趕路累的,她剛想說歇歇就好,秋霖卻轉身報給了侯爺。
男人立時大步過來,見她還站在床下,立時抱了她往床上去,又讓人去找大夫。
他反覆摸了她的額頭,皺眉,「是有點熱。」
好在客棧里就有個大夫,大夫來切了脈問了診,細細看了看杜泠靜的狀況,道沒什麼事。
「是體內余邪未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且得幾日才能好利索。」
他這麼一說,眾人皆鬆了口氣。
陸慎如亦定了一定,同她道。
「先睡會吧,若再難受,你叫我。」
說著,想到什麼,又正色囑咐了她,「一定要叫我。」
他神色略顯嚴肅,卻也不是先前同她生氣不搭理的模樣,杜泠靜不由多看了他幾息。
燭火照的他眸光如炬,裡間只映著她的影子。
這幾日的他生氣的事,莫名地在她腦中浮現了一遍。
而亭君的聲音亦悄然響在耳畔。
「你好生想想,人家為什麼生氣?」
她應了他的話,「我記下了。」
他似乎還有些不信,她只能又道了一遍。
「若有不適,我會說的。」
如此,他才替她吹吸了床邊的燈,讓她早些睡了。
他自還有幾封信要回,往窗下的桌邊坐了下來。
崇平拿了信過來,可他去額沒能看進去。
目光落在帳中睡去的妻子身上,突然一笑。
他到底在跟她計較什麼?
男人起身,推開窗子一條細縫,夜色沉沉,唯有遠處山間還有些微燈火。
那年她父親過世便是在山裡。
他聽到消息連跑了五天五夜的馬,趕到出事的山間時,山里還在下雨。
崇平說她已經尋到了她父親的屍身,但還留在山中遲遲沒走。
他不敢想像她該是如何的心緒,他一路著急往山上去,直到她臨時借住的山莊外。
那時天都黑透了,到了半夜時分,天上還在飄雨,他沒指望能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