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端午,太液池上宮宴的事,公公再跟我仔細說說吧。」
那年輕太監喝得暈頭轉向,問了句,「六爺問得是,陸侯得聖旨賜婚的事?不都說過了嗎?」
他嘟囔著,往桌子上趴睡了起來。
杜泠靜聽見聖旨賜婚四個字,便皺了眉。
她不知六郎想做什麼,但顯然不是什么正經之事,她轉身就要走。
可腳步還沒邁出去,有人從雅間裡走出來,一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腕。
杜泠靜想甩開他,卻沒甩開,聽他道。
「你就不想知道,陸慎如與你得了聖旨賜婚,是怎麼一回事嗎?」
杜泠靜沉聲,「此事我已明了,再無什麼想知道的。」
「明了?」蔣楓川聞言一笑,「陸慎如告訴你,這皆是聖意,是不是?你才嫁他不到半年,就如此全心信他了?」
他說到這裡,低頭見她眸中冷淡,全無反駁,是真就信了那人。
他越發啞聲低笑,酒氣在他身上四散開來。
才半年……
他突然道,「你可還會在午夜夢回之事,憶起我三哥?」
你可知那個人,他是為了你,才甘願自戕而死?!
後面這句,他沒說出口。哥捨不得讓她知道,他就只能忍著不講。
但他扣著她的手腕,看緊了她。
杜泠靜定在原地。
三郎……她好像確實,很久都沒有夢見三郎了。
她閉了閉眼睛,「六郎,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終於緩了語氣,蔣楓川也送了她的手腕。
「不做什麼。就是想讓你聽幾句真話。」
杜泠靜抿唇,「可賜婚的事,完全是皇上的意思。我已知曉,與侯爺並無關係。」
她剛因為此事疑心過他,她不想再來一次。
況且他當著她的面,一字一句承諾過。
但六郎卻問,「真的嗎?你就這麼確定?」
杜泠靜正了聲,「我確定。」
「呵!」蔣楓川笑了,他讓她在門外聽好,「我進去幫你再確定一遍。」
他說完,轉身回到了雅間。
他叫醒那太監,先仰頭灌了自己一壺酒。
太監迷迷糊糊地連聲讚嘆,「蔣六爺乃是酒中仙人!」
蔣楓川只笑,接著又給自己倒一滿杯,他捏杯到了那年輕的太監臉前。
「公公,陸侯得聖旨賜婚的事,您就跟我詳說幾句吧。」
那太監見他非要聽,哎呀呀地嘆了兩聲。
他道,「既然蔣六爺都從兗王殿下處,曉得此事了。殿下都提了,我倒沒什麼不能說的,且邵探花已死,這酒這麼香,我跟你說便是。」
彼時在紅螺寺,兗王殿下說陸侯並不是中秋求的旨意,而是端午龍舟宮宴,但王爺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蔣楓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尋到了端午宮宴那日伺候的太監,正是眼前此人。
此人專司西苑太液池宮宴,不似皇上身邊那些宮人嘴緊。
這一頓酒下來,蔣楓川連問數次,他終是開了口。
雅間的酒氣沖得人呼吸都不暢起來。
杜泠靜隔著半開的門,聽見他道。
「彼時只有皇上、兗王和侯爺在。那些高門早就把今歲聯姻的意思跟王爺說過了,不會真等到中秋才決定,而王爺得了名冊,趁著宮宴讓皇上過目。」
有些人家是定好了聯姻誰家的,但還有些確實只等著皇上的意思。
皇上自然不會立刻決定,會慢慢思量到中秋。
而那日皇上看過名冊,轉頭就問了永定侯陸慎如。
「你這婚事,你同你姐姐倒好,一個兩個都不急,但京中的男子,哪有幾個到了二十有五還不成婚。也就你同魏玦……你們姐弟不急,朕卻替你急。」
皇上道,「不若就今歲了,你選一個,莫要再拖。」
皇上每年都要問兩句永定侯的婚事,也不是只今年。
但往年侯爺都推了去,可這次,侯爺沒再推,反而起身謝了陛下。
他起身道謝,兗王道「稀罕」,親自將名冊遞了過去,「這些待選的各家貴女,侯爺選一個吧。」
滿京貴女,就這麼由著他挑選。
但他把名冊一頁一頁翻過去,一直翻到最後,忽將那名冊合了起來。
他要了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