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再行禮到母后面前,「懇請母后輔佐孩兒。」
話音落地,陸懷如伸手,牽起了他的手。
她將他拉起身來,向他定定點頭,「好。」
母子雙手緊握,共立御台之上。
而陸慎如亦在此時,抬腳走上前來。
他行禮跪拜高台之下。
「臣,永定侯陸慎如,願為新皇陛下鞍前馬後,盡職盡忠,至死不悔。」
他擲地有聲。
逢祺不禁向他看去,又連忙抬手。
「侯爺快快請起!」
而竇閣老則在此時,再進一言。
「朝堂文臣武將皆是為國盡忠的良臣,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非相對而立,相互攻訐。」
他拜道,「臣請陛下全力起復拂黨眾臣,拂黨眾臣清正忠直,一心為國為民,陛下恰而用之,調和文武,以安天下。」
此言出口,陸慎如亦和之。
「臣附議。」
逢祺看向身側的母后陸懷如,母后跟他含笑點頭。
他應了下來,目光遠遠地向大殿之外看去。
大殿之外,天下盡收眼底,這是屬於他的新朝。
少年緩聲開口。
「朕當不負群臣希冀,為賢為明,以期盛世降臨。」
*
京城澄清坊。
杜泠靜從京外田莊歸來,當先路過澄清坊,腳步就停了下來。
她讓崇安駕車到杜家門前,誰想馬車到的時候,有兩人恰就站在門前,仰頭看著門匾,低聲言語。
「廖先生?楚先生?何不進門?」
她下了車來,但兩人都同她搖了頭。
「我們只是路過此地,過來看看閣老而已。」
杜府的宅院空了,但此間曾經住過那為國傾盡全力、卻被陰人所害的閣臣。
思及父親,杜泠靜眼眶一熱。
兩位先生也都嘆了氣,但廖先生卻道。
「靜娘不必傷懷,我二人方才立在門前,已將你此番作為,告訴了閣老。」
他道閣老愛女如掌中明珠,「許多事不敢告訴你,是怕你作為女子,在這世間行事為難。但他約莫再沒想到,這場世人眼中不可避免,一觸即發的戰事,竟就在靜娘你的傾力奔走之中,消弭了。」
楚先生亦道,「聽聞竇閣老,也要全力起復拂臣。咱們家閣老雖然不在了,但當年追隨他的拂臣卻又得了起復的機會,而拂臣起復,閣老那流離的新政,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了。這又如何不是靜娘你的功勞?」
沒有她,包括廖栩、扈廷瀾在內的一眾拂臣,早就喪命保定深山之中。
杜泠靜卻不敢領功。
兩位先生都朝著她笑,「料想閣老今日聽了我二人所言,今晚要入靜娘夢裡了。」
杜泠靜眼眶更熱,這次她不由道。
「我確實想念父親了……」
她嗓音發啞,兩位先生也都安靜了一時。三人皆站在杜府的匾額之下,仰頭看著,不知多久。
送走了兩位先生,杜泠靜倒沒再進府邸的門,只是讓文伯守好門戶。
她沒上馬車,在京中慢步走著,路過枕月樓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
她忽的想起剛進京那時,自己還滿心的低沉,不欲再次多留半分,想要即可藏回到她的書樓之中,外面的事皆與她無關。
那日她本要見蔣太妃,娘娘沒見她,只是讓朴嬤嬤遞了話來。
「娘娘說姑娘還年輕,這世間不獨父慈女孝、青梅竹馬,也不獨書山學海、古今文章。娘娘說,姑娘秉性才學皆高於常人,或該有更高闊的人生,才不枉世間一遭。」
其實,杜泠靜到現在也不知道,怎樣的人生才算高闊。
但她此時此刻舉目望去,暑熱的夏日仿佛行進到了末尾,她隱隱看到了秋日才有的高闊天空。
京城清泰了,沒有了那藏在金殿之中的惡鬼,她莫名感覺自己不喜的那個權利漩渦在消散,這裡仍舊充滿了權力,但是好像變回到了她兒時跟隨父親,在此長大的京城。
清風拂過,街巷安泰,天高地闊。
杜泠靜回了侯府,她的侯爺還沒回來。
「侯爺今日還能回來嗎?」她問。
畢竟這等舊帝新君交接之時,最是忙亂。
崇安卻說能,「侯爺傳了話,說今日一定回家,請夫人等他。」
杜泠靜不禁抿唇而笑。
她不等他回家,還能跑了不成?
她一路彎著嘴角回了正院,將這一身沾滿了僕僕風塵的衣衫換了下來,廊下有清風吹動裙擺,頓覺世間安靜清涼。
但她卻想起了什麼,舉步到西廂房門口,推開了西廂房的門。
三郎的兩大箱舊紙頁還放置在書案旁。
她想她可能無需再在此中尋找答案了,她只輕輕拿起那張碎紙片,上面落了三郎病時無力的字跡。
這或許就是她要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