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恪謹側首淺笑,「你裴師兄還需苦練心智。」他瞥了裴逸風一眼,「這般喜怒無常的性子,日後還是離遠些為好,萬一傷著你……」
這話像把鈍刀,生生擠進裴逸風的心口,使他眼瞳震顫,指尖不自覺陷進掌心。他爹是玉犬族族長,他是他爹唯一的兒子,自幼在族人的阿諛奉承中長大,從未受過什麼挫折,也從未嘗過被冷淡是何滋味。族中長輩的誇讚,同輩的艷羨,他習慣了被圍著轉的日子。
而時綾偏偏是個例外。是第一個直言說討厭他的,也是第一個對他喜怒哀樂無動於衷的。裴逸風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這麼賤,偏要和時綾較勁,偏要得到他的關心和喜歡,偏要和他黏在一起。甚至還和凡間那些低等的狗一樣,認了個主人。
此刻看著被恪謹擋在身後的時綾,他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之感。
眼看硬搶是不可能了,裴逸風頹了下來,總是盛滿傲氣的眼裡此刻竟流露出幾分哀求,像極了流浪在荒野的喪家之犬,哽著嗓子道:「大師兄,他本來就是我的啊!」
恪謹面上依舊平靜,連衣袂都不曾晃動分毫,說:「小時只是你師弟。」
「不是!」裴逸風當即否定,猩紅的眼裡滿是執拗,像被踩了尾巴,情緒激動,擲地有聲:「他還是我主人!」發瘋一般喊了出來,壓在胸口的鬱結之氣湧出,他頓感舒爽暢快不已。
但臥房內卻陷入了死寂。
澤夜身下的被褥隨著「滋啦」一聲,硬生生被他抓出五道猙獰的裂痕,露出裡面雜亂的棉絮。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淬了冰,每個字都裹著寒意。
裴逸風這才如夢初醒,他渾身一顫,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慌忙朝澤夜行了個大禮:「仙、仙尊。」
澤夜緩緩坐直身子,冷峻的臉上仿佛結了層寒霜,犀利的目光釘在裴逸風臉上,「本座方才沒聽清。」他一字一頓重複,「你再說一遍。」
澤夜以往一直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樣,所以沒什麼心眼的裴逸風絲毫沒察覺出澤夜有什麼不對勁,反而以為是要為他主持公道。他急切地上前一步,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躍:「仙尊,他是我認的主人。」
澤夜繼續壓著怒火問:「怎麼認的?」
裴逸風的臉像熟透了的蝦子,不太自然地撓了撓頭,扭捏道:「他、他摸我了。」
澤夜眼眸更加幽暗,譏諷地笑了笑:「是嗎?」他斜睨著縮在恪謹身後的時綾,「摸哪了?」
時綾被這眼神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緊緊貼在恪謹的後背上,連衣角都不敢露出丁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耳朵,還……還有頭。」裴逸風老老實實回答,說完還意猶未盡地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耳垂。
澤夜緊繃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些許。
不作數。
「仙尊,您就放心將小師弟交於我吧,我會照顧好他的。」裴逸風不依不饒。
「不可。」先前一直沉默的恪謹立馬說道,不動聲色地將時綾護得更嚴實,小心觀察著仙尊的神色。雖然猜不透仙尊心思,但他深知仙尊對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向來是不願意多管的,萬一被裴逸風纏得煩了,隨口應下……
想到這裡,恪謹立即正色道:「逸風年紀尚小,修為也不夠深厚,您教的一些功法他都還未掌握透徹,閒暇之餘應當多加練習功法才是。」他微微躬身,語氣誠懇,「還是將小師弟託付於弟子更為妥當。」
裴逸風回過頭氣惱道:「大師兄你……」
臥房內驟然閃過一道藍光,一條靈鞭忽然出現在裴逸風腿邊。恪謹眯了眯眼喚出玉笛想要阻攔,可還是沒來得及。
「啪!」
靈鞭狠狠抽在了裴逸風腿彎處,伴隨著的還有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脆響,將裴逸風還沒說完的話全數堵在了喉嚨里,只剩下一聲痛呼,猝不及防被抽得直挺挺跪在了地上,發出「咚」的悶響。
「本座倒不知,何時允你在仙門中認主了?」澤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膝蓋和腿彎火辣辣的痛感直衝天靈蓋,裴逸風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想伸手去揉,卻在澤夜冰冷的目光中乖乖僵住了動作。
「看來本座平日裡對你們的教導還是不夠,」澤夜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布被,「才讓你們在本座面前如此放肆。」
「弟子知錯。」裴逸風和恪謹異口同聲道。
臥房內靜得可怕,連窗外的鳥雀都噤了聲,時綾縮在恪謹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澤夜淡道:「脫去鞋襪去寒潭中面壁思過三日,沒有本座的允許,不得踏出半步。」
一陣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裴逸風立馬垂下腦袋不敢再多言,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和恪謹一同往外走,時綾則躡手躡腳跟在兩人身後,一眼也不敢往榻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