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過來,但不會抱,僵硬地舉著小狗,像捧著炸藥。
小狗見到男人仿佛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只撐了片刻,便徹底崩潰了。
瘦弱的小身子猛地一抖,耳朵一夾,尾巴收緊……
「嘩啦啦」
溫熱的液體順著男人的龍袍傾瀉而下,沿著衣擺滴落。
兩人皆是一愣。
男人低頭看著身上突如其來的潮濕痕跡,腦子裡轟地一聲,像有什麼炸開了。
他竟然被狗給尿了?
時綾原本氣哼哼地盯著男人,見此也繃不住了,眼眸驟然亮起,「噗嗤」一聲毫不留情地笑了出來。
直到現在他才從時綾臉上看到了別的神情。
眉骨精緻,眼睛清澈溫柔,鼻樑挺秀,整個人是溫的,亮的,美得幾乎不真切。
唇角輕輕勾著,不是恣意的大笑,是極輕極淺的笑意,像平靜湖水之上落下了片花瓣,盪開一圈小小的漣漪。
乾淨,明亮,不帶任何算計,只是因為小狗做了件蠢事,他也忍不住悄然動了動唇角。
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敲了一下。
不重,卻叫他猛然屏住了呼吸。
男人愣愣看著,喉嚨發緊,他以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早就麻木不仁。此時此刻,僅僅只是個笑容罷了,卻像根鋒利的針,扎穿了他。
他出了神,舉著狗的手也忘了動,就這麼定定地任由小狗將最後幾滴尿也甩了個乾淨,徹徹底底尿了個乾淨。
片刻後,男人眼角微抽,龍袍上濕漉漉的一片,帶著股嗆鼻的尿臊味,他強行壓住想把它扔出窗外的衝動,生硬地把狗放到地上。
毛茸茸的小東西一落地立馬噠噠噠跑到時綾腳邊,腦袋抵著他的小腿蹭了蹭,瑟瑟發抖。
時綾內心暢快不已,彎腰摸了摸狗腦袋。
好葵葵!給他狠狠出了一口氣!
時綾環視一圈,見不遠處有個帕子,想都沒想就拿回來,蹲在地上開始給小狗擦屁股。
男人難以置信,徹底傻眼。
帕子是他平日裡貼身攜帶,飯後用來擦嘴角,現在卻正貼著一隻狗的屁股打轉。
他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嘴角狠狠抽了抽,青筋順著脖頸蹦起。
可他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臉黑如鍋底,忍著火氣,半晌吐出一句:
「來人,給朕更衣。」
殿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太監們趕緊端著熱水盆與乾淨衣袍魚貫而入。
男人眉眼沉沉,面無表情地張開手臂站著,任人服侍。
幾個太監將皇帝圍在中間,小心地卸下龍袍、打濕擦淨身子、換上乾衣,不敢有一絲怠慢,其他的則手腳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男人的餘光始終沒從時綾身上移開。
他就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地逗著腳邊的小狗,低眉順目,與世無爭,又美又安靜,好像根本不屑於理會這宮裡的一切。
不屑理會他。
男人指尖緩緩收緊,心裡翻湧的情緒不知是怒是渴,又或是被他忽視不在乎和討厭的委屈。
太監們做完最後的伺候動作,低頭哈腰地躬身退了出去。
寢殿內也被收拾妥當,不過少了許多東西,顯得很空。
夜已深,昏黃的燈火映得人影綽綽,時綾低頭摸了摸懷裡熟睡的小狗,淡淡道:「我回去睡覺了。」
語氣不重,也不高,不帶一點徵詢的意思,而是陳述。
男人坐在床上,看著他,不語。
時綾走到寢殿門口,抬手去拉門。
紋絲不動。
又拉了幾下,還是沒動靜。他扭頭看著男人,眉頭皺起,「為什麼打不開?」
男人動了動唇,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就在這睡。」
時綾無語至極,定定站在門口。
男人見狀,不緊不慢丟下一句:「那你就在那站著吧。」說著,他便躺下了。
時綾抬手拍門,道:「小德子,快開門。」
外面毫無動靜。
他又喊了一聲:「小德子!」
依舊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