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著氣,一面看了看自己手上拴著的繩兒,一面又抬頭瞧瞧面前笑容燦爛如花的柳金枝,頓時大驚失色,慘叫「完啦!」,仰頭便昏死過去。
柳霄在寄人籬下多年,常受鄧山刻薄苛待,見慣了鄧山呼風喚雨的樣子,還從未見過鄧山如此狼狽,此時又暢快又高興。
「阿姐。」柳霄難掩興奮語氣,第一次像個少年,「這事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柳金枝狡黠一笑,低聲道:「鄧山在宣泰橋作威作福多年不假,但你可別忘記汴京城第一幫閒是誰。」
「是應天爵!」
不可否認,鄧山的人脈遍布三教九流,但與應天爵相比,還是顯得不夠看。
柳金枝就是意識到這一點,中午就取了銀錢去見了應天爵一面,許諾他事成之後,不僅親自下廚備一桌好酒席款待,更會將遺產分他兩成,這才成功求到援助。
這三個漢子,正是應天爵找來的兄弟。
這三人少年時就混跡於市井,比起常窩在宣泰橋一角耍威風的鄧山,要有手段的多。
今日他們給鄧山下的這個套雖是常見的訛詐,卻也是他們最拿手的把戲。
次次用,次次靈。
連官府都抓不到他們什麼把柄。
更何況這次還有應天爵為他們在背後打點,更不用怕什麼了。
鄧山不是想用強硬手段把「侵吞親侄財產一案」強行壓下來嗎?那她就順水推舟,讓這三兄弟把事情鬧大,逼得鄧山自己去報官!
除非鄧山甘願認下這五十兩銀子的啞巴虧,再白白挨幾個拳頭。
所以被保甲捆上繩子的時候,柳金枝坦然極了,甚至巴不得再快些到官府去見官。
但她大病初癒不久,小臉兒蒼白,卻又姿容清麗,方才和鄧山對峙時,又哭梨花帶雨,好不可憐,現下跟幾個草莽大漢拴在一處,不免惹人憐憫:
「這位娘子也是可憐,怎生就攤上鄧山這麼個黑心娘舅。」
「是啊,吞了她爹娘的遺產,又虐待她兩個弟妹,若不是今日有人來尋麻煩,怕是難挨。」
……
人群後頭,有兩道人影從五嶽觀里繞出來。
走在後頭的是一白胖小童,睜著一雙圓溜溜杏眼,手搭涼台瞭望道:
「二郎,你瞧,前頭擠了好些人,也不知發生什麼事了。」
傅霽景略微抬起頭來簡單看了前頭一眼。
寒風吹起他身上寬大的藏青色袍子,獵獵作響,卻又有幾分說不出的魏晉風流。
「杏安,莫要瞧熱鬧了。」傅霽景重新斂下眉眼,聲音溫和沉靜,「先回家將何方真人的墨寶交給父親方為正事。」
杏安頗為失望地又踮腳看了下,卻見前方人群也漸漸要散了,百姓們零零散散走開,只剩嘴裡還在議論:
「若柳娘子到了公堂之上,還被鄧山刁難,我倒願意去作證。當年柳霄還住在宣泰橋的時候,我可沒少見鄧山拿竹條抽打那孩子。」
「只是鄧山終究是柳娘子的娘舅,若是以下告上,這三十板子是逃不掉了。」
「可惜了柳娘子如花一般的美人。」
傅霽景腳下一頓。
第15章
待柳金枝一行人被保甲帶至應天府公堂下跪,兩排衙役一齊大力敲打水火棍,齊呼:「威武——」
坐於明鏡高懸四字匾額下的提刑官著一身藏青,眉心有道川字眉,虎目炯炯有神,更顯不怒自威,沉聲道:
「堂下所跪之人,哪個是苦主?」
鄧山後悔不迭,卻又不敢承認,直到被那保甲踢了一腳,才顫巍巍應道:「草、草民就是。」
「你要狀告何人?」
「草民……」
鄧山滿頭冷汗,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道理來。
就在這時,忽有一聲越過他,擲地有聲道:「娘舅他要狀告這三位壯漢訛詐。」
鄧山一愣,驚異地看向柳金枝,似是不理解為何柳金枝不幫著這三人。
然而還未等他把事情想明白,那三個漢子就大聲叫起冤屈來,一口咬死了是鄧山賣假藥,欠了他們五十兩銀子。
提刑皺起眉頭,敲響驚堂木:「肅靜!你們既然狀告鄧山欠你們銀兩,可有保人文書?」
鄧山本以為這三人要將那份偽造的文書拿出來,誰知這三人居然搖頭,苦笑道:「回老爺,我們沒有。」
話音落下,鄧山只覺得背脊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