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紓一直很喜歡這個味道。
不似他一般,因為常年吃藥,整個人仿佛泡在藥罐子裡,縈繞著一股擺脫不掉的清苦藥味。
燕紓從來不喜這一點,但他也能以此為由,理直氣壯地往謝鏡泊房間跑。
【二師弟給我改的藥方又好苦,我喝不下。】燕紓捧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佯裝委屈地抬頭。
【能不能借小師弟房間用一下。】
他本是想借著這個由頭賴在謝鏡泊身邊,沒想到對面的人蹙眉放下書,猶豫了幾秒低聲開口:【大師兄是……想讓我在這裡餵你喝嗎?】
正捏著鼻子試圖往嘴裡灌藥的人一嗆,瞬間咳了個半死。
【不,不用了。】
燕紓緩了一口氣,望著對面不明所以的人,一瞬間有一種帶壞小孩的愧疚感。
——不似現在般,冷冰冰的像塊石頭,什麼也不說。
·
「你方才說什麼?」對面的樾為之疑惑開口。
燕紓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出了聲。
他眨了眨眼,隨手擼了一把懷裡的白毛糰子,笑眯眯開口:「無事……我就是聞出來的。」
樾為之眼尾抽了抽,沒忍住咬牙:「……你是狗嗎,能不能正經一點,我費勁千辛萬苦把這個月的藥給你送來不是為了聽你鬼扯這些——」
燕紓隨口應了一聲,抬手在白貓胖的幾乎摸不到的脖頸茸毛間摸索了一下,再攤開手,掌心間已多了一個白玉藥瓶。
他將那唯一的一粒藥丸放入口中,聽著傳聲符那頭的人再次絮叨起來,第一次慶幸自己如今是個半聾的狀態。
藥物入體帶起一股暖流,燕紓輕輕吐了一口氣 ,抬起頭,再次仔細環顧了一圈四周。
謝鏡泊不會無緣無故給他戴上一層白綾,甚至還欲蓋彌彰地又施了一層障眼法。
這個房間一定有什麼問題。
但燕紓的嗅覺和觸覺才剛剛恢復,眼、耳處依舊難受的厲害,尤其是眼前,一陣陣白點錯落閃過,惹得他幾欲作嘔。
他擔心樾為之發現異常,一邊扶著床慢慢下地,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
「對了,之前長老殿那隻烏鴉,如今怎麼樣了?」
一提到那隻蠢鳥樾為之就忍不住生氣,他哼了一聲,「正在訓,快了。」
燕紓睜著半瞎的眼摸索到床邊,聞聲好奇挑了挑眉:「怎麼?難得碰上讓你棘手的東西……是個硬骨頭?」
「不是。」
樾為之冷哼一聲,漠然開口:「是個懶骨頭——什麼也教不會,還要一天三頓地伺候著。」
燕紓愣了一下,聽著樾為之咬牙繼續說著:「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聽你的直接把他一鍋燉了——現在給他扔鍋里,他連撲騰都懶得撲騰。」
燕紓沒忍住輕笑出聲,又欲蓋彌彰地捂住唇咳了咳。
樾為之冷笑一聲,又想到什麼般,聲音重新沉了下來。
「對了,之前你在邊敘那裡尋到的手稿,還有一些醫書,我仔細翻了一遍,沒有提到要尋的那味藥。」
燕紓愣了一下,對於這個結果沒有什麼意外:「嗯,我知。」
他偏過頭,衝著不遠處的白貓招了招手,白貓顛顛地跑過來,落在他身後半步處,撲騰著一雙短腿努力跟著,不讓樾為之發現破綻。
對面的人對燕紓這個平淡的反應有些不滿:「燕紓,這不是兒戲,你得抓緊時間,你清楚你如今的身體情況已經……」
樾為之後續的話語燕紓沒太聽清。
他有些氣喘,扶著牆壁停住腳步,垂著眼慢慢平復著呼吸。
這個房間並不大,說話間他已經將整個房間摸索了一遍,除了差點把自己暈到吐以外,什麼也沒發現。
眼前明滅的白光不減反增,燕紓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捂住唇,有些難耐地乾嘔了幾聲。
「你怎麼了?」
對面的樾為之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他倏然停住話語,皺眉開口:「你在幹什麼?」
「沒事,就是轉了一圈這個房間……」
燕紓心口發堵,一時間有些喘不上來氣,按著胸口半彎下腰,斷續開口:「就是剛才嗆了一口氣,一會兒就好……」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隱脈處一陣劇痛傳來,燕紓悶哼一聲,腳下一軟,猝不及防地直接跪坐在地。
「燕紓?」樾為之倏然站起身。
重物落地的悶響從傳訊符那頭傳來,緊接著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燕紓?」樾為之咬咬牙,繼續平靜開口。
「燕紓,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燕紓耳中一片嗡鳴。
剛才那一下摔的不輕,撞的他本就難受的肺腑一陣陣發疼。
他沒忍住低哼一聲,抱著雙臂控制不住地蜷縮起來,好半天才聽到樾為之的呼喊,慢慢擠出一個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