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藥味瞬間在口中蔓延,他有些不適地皺起了眉,卻感覺一股暖流同時從胃脘處升起。
燕紓半垂著頭,若有若無地勾了勾唇。
「我只是……有些生氣。」
松一莫名其妙地抬起頭:「生氣?你有什麼好生氣的,剛才明明是你在惹宗主生氣……」
他對上燕紓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睜大眼。
「所以你方才是故意惹宗主生氣?」
燕紓歪歪斜斜地靠在身後的石欄上,沒有說話,只不置可否地彎了彎眼。
「我心裡都不好受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當然要他陪我一起。」
松一一時無言。
他沉默了兩秒,目光落到燕紓腿上自然團成一團的白貓身上,遲疑開口:
「所以這隻貓的名字……」
燕紓垂下眼望著懷裡蜷縮著的毛團,輕輕勾了勾唇。
「他確實是叫九淵。」
他伸手捏了捏白貓的耳尖,懷裡的貓咪嗚咽一聲,睡眼朦朧地抬起爪勾在他衣袖間,似乎是在應和。
燕紓輕笑了一聲,抬手抱起,將臉埋進貓咪柔軟的茸毛間,似有似無地低低笑了一聲。
「他的名字是我起的。」
——謝九淵這個名字也是。
所以謝鏡泊才會那般生氣。
·
「九淵」這個名,是燕宿泱親自取出來的。
謝九淵也是被他親自撿回宗的。
他的師父看到的撿回來的小孩第一眼,便憐憫開口【是因為這雙碧瞳吧,他才會被人遺棄。】
【人間總視異狀為不祥,有這樣一雙眼眸,他這一生都會過的極為艱難。】
【可是就是因為這雙碧瞳,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後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忽然傳來。
一襲紅衣的人從自家師父身側探出頭,笑眯眯地朝前望去。
【他那一雙眼眸,像瑩瑩翠玉……我最喜歡他了。】
他一邊說一邊對上角落裡人的目光,桃花眼瞬息彎了彎,露出一個自認為和煦的笑容。
——結果卻意外地被面前的人漠然無視。
燕宿泱摸了摸鼻子,下一秒,忽然感覺頭頂挨了一記暴栗。
【嘶——好痛,你打我幹什麼師父?】面前的人「啊」了一聲,瞬間哀怨捂住頭,委屈巴巴地抬起眼。
【喜歡?】師父悠悠收回手。
【你五日前還說,歡喜城西村口那一樹白蕊梨花,上個月似乎還提到,若是能給你山下大娘新蒸出爐的一屜小籠包,你便能一輩子留在那裡。】
【從前喜歡些小玩意倒也罷了,前兩日還說,喜歡上破廟裡老瞎子的胖狸花,如今又給我撿了一個人回來。】
燕宿泱看著自家師父慢吞吞彎下身,靜靜地望著他:【宿泱,你的喜歡,真的當真嗎?】
面前的人愣了一愣。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一步轉頭,目光落到角落那處地方。
那個小孩依舊抱著膝蜷縮在角落。
他們倆人剛才的對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那個小孩卻並沒有什麼反應,沒有期待,沒有試圖討好,神色間依舊一片冷然,感受到燕宿泱的目光,也沒有抬頭,似乎早就習慣了……被遺棄。
——但燕宿泱卻注意到,他縮在衣袖裡的手,一點點攥緊了褲子上的布料。
燕宿泱眼眸閃了閃,忽然開口:【可以當真的,師父。】
他轉過頭,有些淺淡的唇色間驀然染上一份笑意:【我歡喜他,讓他留在您門下吧,師父。】
昏黃的斜陽將面前的白牆從鵝黃染成了花青,對撞在一起,仿佛有勘不破的微塵浮生無盡糾纏。
燕宿泱沒有注意到,自家師父眼眸暗沉了一瞬,卻眨眼間,又恢復了平靜。
師父悠悠抬起手,捋了下自家大弟子烏黑的墨發。
【那先說好,你撿的狼崽子,認熟這件事你來負責。】
面前的人忙不迭地點頭應下,神情間有一種微妙的饜足與狡黠,仿佛一隻偷腥的貓,懶洋洋爪子開花。
——然後不出意外又挨了一記暴栗。
燕宿泱捂著額頭,討好般彎了彎眼,望著自家師父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瞬間轉過身,笑眯眯湊到人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