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紓腦海中一片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只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大氅。
等他再回過神,只聽到房門傳來「啪嗒」一聲輕響,房間內早已沒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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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隔壁三人的房間內。
「砰,砰,砰」幾聲劇烈的撞擊聲從一片寂靜間驀然傳來,姜衍身子一顫,一瞬倏然驚醒。
「什麼鬼——」
姜衍一時間以為是邊敘巨大的呼嚕聲將他震醒。
他不明白明明睡前他也已經把銷聲術給邊敘施上了,為何還會如此。
姜衍咬牙切齒地坐起身,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抬手就想要把邊敘拍醒,下一秒卻聽一陣急促的「砰砰」聲再次從旁邊傳來。
姜衍動作一歪,「啪」的一聲,一巴掌直接打在了最遠端明夷的屁股上。
「嘶——」
睡的正香的狼崽子眉頭瞬間一皺,條件反射般一蹬腿,直接一腳踹到了身後四師弟小腿肚子上。
邊敘睡的死沉,被踹了一下也只低低地「哼」了一聲,胳膊一抬仿佛想要揮走什麼,卻驀然一轉身,一肘子直接頂到了姜衍肚子上。
一陣劇痛瞬間傳來,姜衍瞬間彎下腰,神情一瞬扭曲。
邊敘這書呆子力氣極大,姜衍毫不懷疑他肚腹那塊絕對已經青了。
他咬牙切齒地抬起眼,卻看旁邊兩人早已又睡死了過去,呼嚕聲此起彼伏。
姜衍眉心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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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房門打開時,謝鏡泊一抬眼便正對上姜衍黑沉的臉色。
他蹙了蹙眉,看著面前穿戴整齊,一手卻不著痕跡搭在腹部的人,有些遲疑開口:「二師兄這是……還未入睡?」
「現在是,子時三刻,你覺得我睡沒睡?」
姜衍咬牙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微微眯了眯眼:「小師弟,你最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否則……」
他話還沒說完,卻忽然感覺一陣刺鼻的藥味從面前傳來。
姜衍蹙了蹙眉,下意識止住話語。
他低下頭,目光正正落到謝鏡泊倏然伸出的手掌間。
那上面有一顆通體烏黑的藥丸,在燭火下散發著幽深的光澤。
姜衍皺了皺眉,不解抬眼:「這是什麼?」
「這個藥,勞煩二師兄幫我查一下,是何種成分,何種作用。」謝鏡泊沒有回答他的話,只低聲開口。
那藥丸散發的藥味極其刺鼻,姜衍有些嫌棄地別過頭,盯著對面的人:「這藥是哪來的?為何要查?」
謝鏡泊一點點抬眼,卻恍若沒有聽到般,依舊顧左右而言他:「這到底是對身體有害的毒藥,還是只是……調理身體的常規藥材。」
「等二師兄查完後,我自會告訴二師兄。」
姜衍眉心輕輕動了動,心中已有幾分瞭然。
他盯了謝鏡泊幾秒,沒有說話,只微微側過身子讓開了一個位置,徑直轉身向房間內走去。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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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淌進藥吊子翻湧的褐浪里,凝成片片銀鱗。姜衍執蒲扇攪動霧氣,混雜的各類中藥味在外間彌散開來,一瞬像極了燕紓身上的味道。
——只是少了幾分清潤,多了一點沉悶。
謝鏡泊回過神,無聲地閉了閉眼。
幾縷苦澀藥味鑽過茜紗帳縫隙落入內室,引的明夷在熟睡間打了個噴嚏,旁邊邊敘若有若無的呼嚕聲隱隱傳來,熟悉自然的……幾乎不真實。
藥箱中的各種工具被姜衍在桌上一字排開,謝鏡泊站在不遠處的角落,在一片氤氳的薄霧間,看著姜衍拿出幾根細長的針,一點點刺入那藥丸,又驀然放進一旁煮沸的沸水裡。
他垂下眼,盯著那在水中上下翻浮的銀針,驀然想起之前燕紓生病銀針入體時,似乎也是這般……疼的不停發顫。
燕紓從來是最怕疼,也是最能忍疼的。
他這個大師兄,從小最怕疼怕苦,卻偏又沒一次正經說過,每次都是一邊口中吊兒郎當地抱怨著,一邊借著這個機會笑意盈盈地接近他,試圖躺到他身上占個便宜。
弄的謝鏡泊有一段時間一直以為,裝疼騙柔弱,只是燕紓慣用來逗弄他的一貫伎倆。
直到某次燕紓重病昏迷,謝鏡泊終於猝不及防地看到,原來那張臉失了一貫偽裝的笑意,是那般蒼白虛弱。
毫無意識的人蜷縮在床上,渾身都疼的發顫,脊骨在素絹中衣下繃成欲折的弓,冷汗順著頸側青脈滾落,在枕上洇出暗色蝶痕。
明明白日裡還斜倚在床上捧著一碗湯藥,笑嘻嘻地騙他說「嘗口青梅便不苦了」,此時唇邊卻黏著乾涸的血痂和咬碎的安神香殘渣——是他痛到極點時,無意識咬破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