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衣人低聲開口,遲疑了一下,抬頭望向燕紓:「門主是有哪裡不舒服嗎?需要我現在去聯繫樾公子……」
燕紓回過神,微微搖了搖頭:「我沒事,不用聯繫了。」
他勉強壓下喉間的咳意,避開面前下屬擔憂的目光,繼續開口:「那些事布置起來確實費勁……不用打擾他,讓他不要分心。」
「……是,門主。」
那黑衣人無奈低聲應下,下一秒卻聽燕紓輕緩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一部分人分散開,隱藏在人群中協助鎮上人撤離,剩下幾個人去查一下,這魔氣究竟是怎麼回事?」
燕紓垂下眼,蔥白的指尖漫不經心點著懷裡奶糰子的鼻尖,語氣卻森然。
「都有魔族……敢直接衝到家門口來了,真是不要命了嗎?」
那黑衣人被燕紓「家」這個字給驚了一下,下意識應是。
過了幾秒,他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另一個什麼,有些著急抬起頭:「可是門主,樾公子吩咐,是讓我們貼身保護你,片刻不離。」
燕紓神情一頓,眼皮微掀。
那黑衣人心中暗暗叫苦,但到底擔心燕紓的身體,仍舊半跪在地上,硬著頭皮咬牙開口:「而且這鎮上出了事,原就是銷春盡的銷春儘管轄職責,銷春盡這當口若越亂,對我們不是越有利——」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面前的人輕輕笑了起來:「確實啊。」
黑衣人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神情一時間一怔。
下一秒他聽著燕紓輕笑著再次開口:「我這個門主不如也給你當,由你來派遣,如何?」
那黑衣人背脊瞬間一涼,「撲通」一聲直接跪到了地上,身子發顫慌忙不停否認:「門主,屬下不敢,屬下只是擔心您——」
周圍的空氣瞬息都冷了下來,那黑衣人冷汗轉瞬浸透裡衣,順著額角點點滴落,卻仍舊不敢停下,死死俯在地上。
「門主於兩年前仙魔大戰,於對我等有救命之恩,屬下肝腦塗地都無以為報,屬下不敢質疑門主的決策,只是不希望門主總顧及旁人,卻從來不顧惜自己……」
巷子外的喧鬧逐漸平息了些許,不知道過了多久,燕紓輕緩的聲音終於再次傳來。
「好了。」
一陣溫和的靈力驀然傳來,那黑衣人怔怔地被扶著直起身,聽著燕紓慢慢開口。
「我救你們,是讓你們能認清自己的敵人是誰,不是真的讓你們肆意妄為。」
「銷春盡出事,從來不是我的目的。」
燕紓垂下眼,將一直攏在那小孩耳間的手挪了挪,低低開口:「我只是要剷除銷春盡真正的叛徒。」
·
邊敘帶著松竹、松一等一眾弟子很快趕來,迅速接管了一應救援,安排的有條不紊。
謝鏡泊也顧不上許多,匆匆和邊敘交代了兩句,便徑直往小巷哪裡趕。
等他幾個起落瞬息回到巷口,腳步卻倏然一頓。
燕紓攬著懷裡的小崽子,斜斜靠在角落的門廊旁,垂著頭不知何時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謝鏡泊到嘴的話語瞬間咽下,他不自覺放輕了腳步,慢慢走上前,垂下眼望著面前人的睡顏。
無知無覺倚在門廊上的人沒有絲毫察覺。
他臉色仍有些蒼白,呼吸清淺,連睡夢間也不自覺蹙著眉,似乎睡的極不舒服。
——但又難得睡的很沉。
謝鏡泊心中不自覺軟了幾分,他蹲下身等了幾秒,到底還是擔心夜晚風涼,抬手輕輕拍了拍燕紓的肩膀。
「燕紓?」
但面前的人仍舊沉沉地睡著,只隨著他的動作身子無力晃了晃,沒有半分清醒的跡象。
謝鏡泊知道他氣血不足,有時早晨初醒也要頗廢一番功夫。
他神情間沒有半分不耐煩,仍舊半蹲在人身前,一邊替他擋著風,一邊不厭其煩地低低喚著他的名字。
但直到懷裡那小崽子都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燕紓還沒有半分甦醒的意思,甚至頭顱隨著他的動作支撐不住般,垂的更深了些許。
謝鏡泊蹙了蹙眉,逐漸意識到哪裡不對。
他心中有些慌了,直起身想去探燕紓的脈搏,突然卻聽明夷的一聲大喊從身後傳來:「大師兄——」
下一秒,面前的人驟然驚醒,下意識一把死死拉住謝鏡泊的手腕。
謝鏡泊起身的動作一頓。
那是一個防備與驚慌交雜的舉動,謝鏡泊下意識低下頭,正對上燕紓未能完全聚焦的眼眸間,難以遮掩的慌亂與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