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轉過頭,目光落到身後神情平靜的人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謝鏡泊不閃不避地上前一步,神情平靜,聲音卻隱隱冷了下來:「這般簡單,想必一教便會,不會有任何差錯。」
燕紓眼眸閃了閃,忽然明白了什麼。
……謝鏡泊這是在氣他隨口扯謊,想要刻意隱瞞風險。
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忽然真心實意地開口:「我錯了,九淵。」
謝鏡泊腳步一頓,到嘴的話瞬間咽了下去,微微蹙眉。
「但你放心,我真的不會有事。」燕紓認真開口。
謝鏡泊眼眸閃了閃,避開他的目光,只微微頷首:「嗯,我知……不會。」
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燕紓眨了眨眼,卻也沒有細糾。
周圍的一切差不多都已準備妥當,燕紓衣袍一掀,悠然盤腿坐在原地,不緊不慢繼續說道:「至於算卦一道,學起來還是需要一些門道,此時時間有些太過倉促……」
他忽然抬起眼,眼眸間閃過一絲狡黠:「不過九淵若日後想學,我定手把手,一點點親自教你。」
明明是一本正經的話語,卻偏偏被他說的曖昧至極。
謝鏡泊眉心一跳,旁邊的明夷已一臉怨念地望了過來。
但撩火的人已緩緩合上眼,指尖一挑,三枚銅錢瞬息懸在身前。
「三爻動而巽位開,地火明夷化坎中。」燕紓指尖銅錢忽然劇烈一顫,在林間隱隱的月光下泛起幽藍。
他輕聲開口,在身後兩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滴心頭血自指尖緩緩滴落,瞬間消散於三枚銅錢間。
日常的那些簡單算卦只需叩盤問路,但這種以天地靈物起卦卻需要卜問者以自身為媒介,方能窺得一二。
燕紓從未跟任何人說過。
姜衍一直篤定他卜卦便等同損耗自身,這確有依據,但卻一直不知……到底到何地步。
指縫間的血痕坍縮成血色爻線,魔氣追蹤與旁的那些靈力探源亦不同,靈氣與魔氣本身就互有排斥,燕紓閉上眼,咽下喉中的腥甜,一點點抬手。
第一枚乾卦銅錢泛起青芒,他腕間倏然浮現二十八星宿的灼痕。
燕紓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幾分,口中卻依舊不急不緩地慢慢開口。
「魔蹤現於坤宮傷門,當取戌時三刻水龍吟之相——」他話音未落突然悶哼一聲,銅錢表面竟滲出暗紅血絲。
姜衍下意識緊張想要上前,卻忽然被謝鏡泊抬手攔住。
「沒事,靈力入卦,最開始都會如此。」謝鏡泊沉聲開口,目光卻也死死盯著對面的人。
「那怎麼辦?只能這般看著不管嗎?」
姜衍一把打開他的手。
謝鏡泊沉默不語,姜衍深吸一口氣,終於低聲開口:「你怎麼會知道『離墟境』的?」
——這是剛才謝鏡泊未曾說出口的那個詞。
身後的明夷有些疑惑地轉過頭,姜衍卻顧不得這許多,眼眸通紅地轉頭望著他,「你為何會對師兄卜卦一事這般了解,明明許多細節他連我都未曾說過——」
「是他自己跟你說的……」
「不是。」謝鏡泊微微搖了搖頭。
第二枚坤卦銅錢突然裂開蛛網紋。謝鏡泊看見他指尖隱隱褪去血色,近乎灰白。
謝鏡泊呼吸也有一瞬不穩。
他垂下眼,望著姜衍通紅的眼眸,低聲開口。
「這些是我無意間得知的,大師兄也應當……不知情。」
·
燕紓對他所學的卜卦一道向來諱莫如深。
他這個人雖向來沒心沒肺,行事百無禁忌,但平常也頂多卜些微不足道的小卦,甚至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師弟才稍微清楚他卜卦能力究竟如何。
或者說,是他們師父從來不許他在外言說。
他們師父博古通今,涉獵頗廣,似乎什麼都能會上一點。
因此他對每個弟子向來因材施教,五個弟子所精方向各有不同,但因為關係要好,基本上其他師兄弟所學他們也都能會上一點。
燕紓尤其愛鑽弄東西,也總喜歡拉著師弟們細細講來,只卜卦這一項,每當師弟們問起時,他總會插科打諢地敷衍過去。
只偶爾被纏的無可奈何,便用那卦盤卜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哄一哄師弟們開心。
姜衍依稀記得,在他剛入銷春盡時,燕紓有一段時間還會興致勃勃地給他展示近期學會的卦象,後來莫名大病一場後,不知為何卻幾乎再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