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螢光劃破虛空,銀色鞭尾從黑霧間破空而出,一瞬將二長老半身白骨打散。
姜衍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又瞬間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望向旁邊的謝鏡泊。
「八萬春是你——」
謝鏡泊沒有說話。
無盡的黑霧間,燕紓似有所感地同時回過頭,透過無盡的黑霧與風沙,仿佛正對上不遠處謝鏡泊的目光。
他恍惚間聽著謝鏡泊低低開口:「……還你。」
燕紓垂了垂眼,一瞬驀然笑開。
霜色髮帶應聲而斷,三千銀絲裹挾著本命精魄轟然炸開,鮮血落到手中的靈鞭身上,九節鞭骨全都都化作剔透的冰魄。
白髮垂落如月華傾地,染血的眼尾凝著冰凌,手腕一甩,鞭骨同一刻瞬息掠出,擊破那血色冰棱,終於將二長老的身軀死死釘在半空中。
燕紓身子一顫,控制不住再嗆出一口鮮血。
——靈力耗盡,經脈寸斷……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八萬春仿佛感應到主人瀕臨潰散的精魄,鞭尾輕輕一顫,竟綻出泣血般一道道赤紋。
森森白骨被收縮的魔氣一段段吞噬,二長老在最後那刻,忍不住嘶聲開口:「你會後悔的,燕宿泱!」
「你為了救他們犧牲你自己,你一定會後悔的——」
「你忘了當初你入魔的時候,他們是怎樣的嘴臉,那些厭惡、躲閃,你甘心嗎?你難道不恨——」
「我不恨。」燕紓垂下眼,低低笑了一聲,目光緩緩移向遠方。
「因為有人……更加愛我。」
他半身浴血,素白的指尖穿過虛空,在那團黑霧間輕輕一點。
「破。」
一瞬間,天地肅然一靜。
緊接著,天地間忽起細碎冰裂聲,仿佛九重天穹正在剝落。
翻湧的魔氣驟然收縮,又在半空中瞬息爆裂開來,裹挾著摧枯拉朽之勢席捲四野。
地面震顫間,有些弟子已下意識惶恐閉上眼,過了片刻,卻聽得耳畔響起清泠雨聲。
有大膽的弟子顫顫巍巍睜開眼,看著那遮天蔽日的魔氣在最後那刻,仿佛撞上一道無形屏障,如春雪遇陽般瞬息消融。
黑霧化作萬千無盡秋雨,輕柔地落到他們身畔。
天光乍破,萬春爭鳴。
周圍傳來一陣陣劫後餘生的驚呼,但謝鏡泊卻只通紅著眼,一眨不眨抬頭向上看。
半空中,燕紓胸前的衣襟已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紅。
他從前最擅長忍痛。
明明最怕痛怕苦,老天卻偏偏玩笑般,讓他成了個傷病不離身的藥罐子。
他常年做出一副慵懶姿態,習以為常地將一身傷痛隱匿在插科打諢間,不露出半分異樣。
如今卻,再也忍不住了。
「好疼啊,謝鏡泊……」
燕紓神志昏沉,無意識吐出一口氣,身子晃了晃。
虛軟的手指再無半分力氣,微微一松,八萬春連同他一起驀然後仰,直直墜了下去。
謝鏡泊眸色近乎猩紅。
他身形一閃,再顧不得那妖獸的阻攔,任由那利爪一瞬割破血肉,毫無遲疑地向那身影奔去。
燕紓身影如斷翼之蝶,在最後那刻被瞬息攬入懷中。
「師兄——」
懷裡的人臉色蒼白至極,沉沉合著眼,周身薄薄如紙片一般,隨著墜落的動作滑落身側的手骨無力偏向一邊,幾乎不堪一折。
——那是周身鮮血幾近流盡造成的結果。
「沒事,師兄……別怕,我接住你了……」
謝鏡泊顫聲開口,有些慌亂地抬手想要堵住燕紓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卻只頃刻間,將自己的掌心一併染紅。
他不明白,明明懷裡的人渾身的鮮血幾乎都已流盡,怎麼還能吐出來……這麼多血。
懷裡的人呼吸幾不可聞,過了不知多久眼睫終於顫了顫,有些疲倦地睜開眼。
「九淵……」
謝鏡泊眼眸通紅幾近染血,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勉強垂下頭勾了勾唇。
燕紓連呼吸都有些費力。
但他仍勉強提起一口氣,微微側過頭,輕輕枕在他掌心,終於如往常般蹭了蹭,遲緩地饜足般一點點眯起眼。
「真好……」
「現在……沒有魔氣,你可以……抱我了。」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一滴滴落到眼瞼,燕紓周身感覺已近消失,半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謝鏡泊這是……哭了。
他原本逐漸模糊的神志跟著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