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闌年紀小, 卻是沒有立刻注意到這其中的異常, 方一落地, 便有些焦急地往前跑。
攝神之術到底作用極強, 雖然燕紓當時立即幫他解開了, 但後來二長老墮落魔, 危闌還是撐不住再次昏睡了過去。
此時剛一醒來,便看願曦閣內已空無一人, 有些慌亂地跑出殿外,正好碰到匆忙往一處走的松一、松竹, 央著他們帶他去尋燕紓。
危闌能隱隱約約看到謝鏡泊懷裡抱著一個人,他無聲地鬆了一口氣,抬腳便要跑過去,但下一秒又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刻意一點點緩了下來。
——燕公子身子不好, 若是貿然衝過去不小心嚇到,又該心口難受了。
危闌這幾日一直跟著燕紓在院子裡待著,比旁人倒還更了解燕紓日常狀況。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喘勻了呼吸, 一步步慢慢向前走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拉住。
「怎麼了,松竹哥?」
危闌愣了一下,以為松竹是擔心他吵到燕紓, 壓低了聲音小聲開口。
「松竹哥放心,我慢慢過去,就看一眼燕公子,方才他替我解那攝神之術也是勞神,我就悄悄過去看一眼就回來……」
「不行。」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松竹啞聲開口:「現在不能……過去。」
他聲音間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在極力遮掩著什麼。
危闌極少見向來沉穩的松竹這番模樣,他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抬起頭:「怎麼了,松竹哥,是哪裡不對……」
但松竹只沉默地站在原地,攥著他手一點點收緊,眼眸微紅地望向燕紓那邊。
方才心中強壓下的不安與異樣一點點翻湧起來,危闌呼吸逐漸急促,忽然不管不顧地一把甩開他的手,踉蹌著向前跑去。
一直怔怔呆立在一旁的松一慢半拍回過神,下意識一伸手,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危闌拉住。
「放開我!」
危闌前沖的速度未緩,半身被拉得驟然騰空,卻仍是咬牙向前衝去。
「讓我過去,讓我看看燕公子……」
「不行,現在不行,等一下……」
松一一張口便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只得止住話語,死死抱住懷裡的小孩,半晌,沙啞著聲音開口。
「燕公子已經……不在了。」
危闌掙扎的動作倏然一頓,下一秒,卻越發劇烈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騙我,松一哥,你們在騙我對不對,燕公子不可能……」
身後的人哽咽著再說不出來話,不到十歲的小孩掙扎了這一會兒也漸沒了力氣,揪著松一的衣袖一點點嗚咽著跪坐下去。
「燕公子明明都答應了我,明日去四方大典看我的開場禮……」
·
不遠處的一點喧囂並未傳到謝鏡泊耳中。
懷裡的身軀一點點冷了下來,細雨將兩人的衣袍逐漸潤濕,斑駁的血跡被微雨侵襲,在兩人身下蜿蜒出一片淺色的血泊。
謝鏡泊仍垂頭靜靜跪在原地,只忽然抬了抬手,小心替燕紓遮住額前那一片雨霧。
姜衍落在他半步之後,垂頭不語,邊敘在一旁死死按著旁邊的三師弟。
明夷眼前的黑布已被完全浸濕,不知是淚還是雨。
天地間一時靜了下來,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忽然一聲呼嘯聲從不知哪處,一瞬由遠及近。
謝鏡泊卻仿佛沒有意識到般,依舊半跪在原地,死死攬著懷裡的人。
一旁的姜衍也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唯一還剩一點理智的邊敘先一步意識到不對。
「小心——」
他猝然開口,一把將旁邊的姜衍推開,又伸手想去拉面前的謝鏡泊。
但呼嘯聲瞬息已掠過邊敘身畔,一團黑影徑直向一動不動地那人掠去。
邊敘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卻看下一瞬,一股強大的靈力威壓驀然從面前襲來。
「滾開——」
邊敘被這陣氣浪一掀,差點一個踉蹌直接摔過去。
面前「砰」的一聲轟響傳來,邊敘驚疑不定地抬起頭,這才看到那巨型妖獸不知何時衝到了謝鏡泊身邊,卻是一頭轟然撞上了一層透明的結界。
「師弟……」
邊敘望著那結界,一時間有些心驚肉跳。
那妖獸化型後,妖力等同游境,便是方才他們四人合力都只能勉強持平。
如今謝鏡泊卻一人……
「你冷靜一些,師弟,你的靈力若再這般消耗下去……」
半跪在結界中央的人卻恍若未聞,仍舊垂著頭,背脊微微弓起,是個全然防禦的姿勢。
只猩紅的眼眸落到懷裡人身上時,卻帶著一抹幾近繾綣的溫柔。
邊敘平常就嘴笨不會說話,往旁邊看了一眼仍舊神遊天外的姜衍,跺了跺腳,一咬牙,終於忍不住開口。
「師弟,師兄如今身體不好,受不得大動靜——」
他本是抱著幾分僥倖心理,沒想到話還沒說完,便看對面的人似乎怔了一下,仿佛真的回過了神,臉色立刻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