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人未及束起的白髮被冷汗浸濕,一縷縷黏在頸側,垂落的右手正無意識死死攥著心口衣料,青白的指節幾乎要戳破那層緋色衣袍。
燕紓呼吸控制不住顫了顫。
他也清楚自己如今的情況不太好。
不光是高燒……腦子裡來回翻湧的劇痛與無法凝聚的神志仿佛更像是……病發的跡象。
燕紓心知絕對不能再在這裡留下了。
他下意識又往門口看了一眼,忽然聽到對面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傳來。
「你在等誰,師兄?」
燕紓身子一僵。
他心中下意識閃過一絲心虛,匆忙搖了搖頭:「沒有,我……」
「是嗎?」謝鏡泊似乎低低笑了一聲,直接打斷他的話。
「你為什麼……總是在騙我,燕紓。」
「你為何從來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從來也不在乎……我?」
謝鏡泊咬牙,聲音中似乎帶上了一抹難言的失控,又被他很好地遮掩過去。
「你是明知我捨不得,還是就那般……不信任我?」
難以言喻的痛苦從心臟處驀然炸開,燕紓低喘一聲,下意識彎下腰,想要開口反駁,卻又在最後一刻硬生生忍住。
他聽著謝鏡泊一字一頓沉沉開口。
「現在如此,一年前假死時也是如此,你為何總要……」
「仙長說的師兄……是叫燕宿泱是吧?」燕紓忽然低低開口,打斷謝鏡泊的話。
他閉了閉眼,指尖掐入掌心,卻是輕笑著抬起頭:「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他不是一年前便已經身死道消了嗎?」
「人死不能復生,仙長不若早些節哀,這般將我當做一個……替身,我可擔當不起。」
房間內的燭火突兀一跳,下一刻,「砰」的一聲巨響轟然傳來。
謝鏡泊的玄色廣袖挾著疾風掠過案幾,青瓷茶盞應聲而碎。
他扣住燕紓腕骨的指節白得發青,卻在最後觸及時驟然卸了三分力道。
quot替身?quot謝鏡泊氣極反笑。
「你就是這般想我的嗎……」
燕紓悶哼一聲,踉蹌著被迫後退,脊背抵在冷硬的牆壁上,後腦卻在即將撞上雕花廊柱的剎那,被一隻手突兀地墊在發間,硬木硌出沉悶的骨響。
「你好狠的心,燕紓,有時我真想……」他最後的話語淹沒在喉間的顫音間。
被鉗制的手腕忽然發力翻轉,燕紓手腕一痛,被迫順著謝鏡泊的力道仰起頭。
面前的人眼眶猩紅,額角青筋暴起,可拂過燕紓耳畔的吐息卻燙得驚人
「他沒死,你比我……更清楚。」
「……他一定沒有死。」
燕紓目光落到謝鏡泊鉗著他的手腕上,眉心忽然一跳。
——那處疤痕……他之前在謝鏡泊手腕上種下的那處蠱蟲,去了哪裡?
燕紓忽然劇烈嗆咳起來,那隻鉗制他的手瞬間轉為托住後腰的姿勢,暴怒未消的指尖仍在發抖,卻已經下意識往他命門渡入靈力。
緊接著,慌亂的聲音從耳畔模糊傳來,「你怎麼了?」
夜風卷著落葉撞在窗欞上,燭火忽地一跳,燕紓倏然回過神,一把拂開謝鏡泊的手。
「放開我——」
腦海中的清明正在寸寸流失,燕紓心中閃過一絲難以控制的慌亂:「仙長說沒有死,便沒有死吧。」
他咬咬牙,扭頭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房門,撐著旁邊的牆壁踉蹌地站直身子,急促地倒了一口氣。
「仙長若不想走……那便我先走,仙長自己留在這裡……」
燕紓眼前一片明明滅滅,整個人都在細微地戰慄,像張拉滿的弓弦即將繃斷。
謝鏡泊下意識伸手,卻被他袖中突然甩出的白玉珠一瞬打在手背,發出虛弱的清響。
——那力道輕得可笑,卻還是讓謝鏡泊動作被迫一滯。
「別碰我……」燕紓咬牙,感覺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緊接著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小紓——」
樾為之戴著面具的身形一瞬出現在門口,在看清面前的景象時,整個人徒然一僵。
「你們——」
房間內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只餘下倚靠在牆邊的人一聲聲無力的喘息。
「師兄一直等的……就是他嗎?」謝鏡泊忽然開口,聲音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沙啞間帶著壓抑的怒火。
之前松一說過的話浮現在謝鏡泊耳邊,他的目光落到樾為之一般無二的紅色衣袍間,目光瞬息更陰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