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景寧時,已經夜深了,礁石灘只有零星的行人,而景寧就坐在一塊礁石上,雙手撐在背後,抬眸看向夜色下的海浪。
洶湧的浪花撞在他所坐的那塊礁石上,激起一陣水花,濺到了他身上,他也混不在意。
紀溫庭緩慢靠近時,看到景寧那平靜而清澈的眸色,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和任何一個普通的一天都沒有區別,甚至神情也是放鬆且柔和的。
「寧寧,怎麼一個人來這裡?」
紀溫庭知道他早就看到了自己,不遠不近的站在一塊礁石時,輕輕開口。
景寧沒有回頭,只是笑著說:「那天你帶我來看的日落真的很美。」
紀溫庭的喉嚨滾動一瞬,低聲問:「是覺得好看,才一個人來嗎?如果你想看,我可以隨時陪你來,什麼時候,不論我在做什麼。」
景寧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紀先生,我們分開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讓紀溫庭登時僵在了原地,身後匆匆趕來的許清妍和周啟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也止住了腳步,屏著呼吸不可置信的看著景寧明明那樣柔和鬆緩的側臉。
紀溫庭沒有慌亂,只是心臟跳的很快,乾澀的吞了吞蔓延的苦澀,定定看著景寧,問:「寧寧,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景寧終於扭頭看向他,那面容仍是平靜的可怕,可越是這樣冷靜,卻反而越加令人心底不安。
「沒有,你一直做的很好,是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合適。」
紀溫庭說:「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很難相信你的話。」
景寧又轉過頭,輕笑了一聲,飄渺的讓人心底不安,仿佛一眨眼,面前的人就要被夜晚的巨浪捲走,帶去海底的深處。
在只聽得見浪潮和沉重呼吸的靜默里,他們聽到景寧說:「我堅持不下去了。」
「我分不清你是真的假的,也沒有辦法和從前一樣當作若無其事和你在一起,我好矛盾,我想結束這種被自己的情緒支配的痛苦。」
紀溫庭聽出了景寧的言外之意,胸口傳來一陣拗痛,仿佛被人捅了一刀,看著血往下流,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旁邊的周啟一句話不敢多說,而許清妍已經紅了眼。
她一直都知道景寧仍然活在過去的痛苦裡,幼年時苦苦掙扎在骯髒豪門的生活已經讓他疲累之際,後來母親又去世,紀溫庭把他一個人送到了國外……
許清妍到後來才明白,景寧對自己的保護有多好,讓她甚至都不理解景寧的痛苦。
因為過往許多年,她雖然活得也有些辛苦,但到底是不愁吃喝,也有看到前路光明的希望。
可是景寧呢?現在的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建築設計是他想學的嗎?來到美國是他想來的嗎?當年和傅崢訂婚,被送到紀家又是他能決定得了的嗎?
他永遠在被推著走,沒有哪一刻真的站在自己人生的選擇點,因為總有人替他做出選擇。
所以他不知道活著的意義了,他想結束這樣的生活,想要哪怕選擇一次自己的人生。
而他的人生里唯一能讓他決定的,竟是生死。
許清妍淚如泉湧。
周啟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在聽到景寧說這些話的時候,心也高高提了起來,他的生活優渥,精神物質都充足不已,難以想像到底是什麼將面前的青年壓迫至此。
就在周啟以為紀溫庭會說服景寧的時候。
半晌,紀溫庭卻只是深深吐出口氣,目光再次柔和的和面前的青年對視:「好。」
周啟和許清妍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以為紀溫庭是答應了景寧口中所說的分開。
真的分開了,景寧還有活下去的意志嗎?
但下一刻,紀溫庭又笑著對景寧說:「那就讓我陪你一起結束痛苦,好嗎?」
景寧愣了下,扭頭和紀溫庭呆呆對視。
紀溫庭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直到走到他面前,隨後景寧垂在身側的手腕被他輕輕握住。
在極短距離的對視里,紀溫庭笑的溫潤平常,他輕輕摩挲著景寧的手腕內側,在那溫熱麻癢間,溫聲說:「寧寧,我說過,你要做什麼,去哪裡,我都陪你。」
紀溫庭在說:景寧,我陪你一起死,一起結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