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女在催了。東洲百年一見的神祈,半神失去的機緣,天地難一見的吉日。整個東洲都沉浸在喜氣洋洋中,他們歡呼著,聚集在荒山之外,等待他們的半神降世。
或許說,是等待半神飛升。
神之飛升,福降於世,祈福之人可得神之饋贈,繼而東洲會成為五洲之內靈力最為鼎盛的大洲,繼而引來更多修士,興許東洲不再頹敗。
天象異變,天際邊拓染上血紅霞色,在荒山之內,一位上身為清俊男子,下身為鹿神的半神閉著眼等待著。他的面前此時懸著一枚巴掌大的滄珠,那神鹿撩開眼睫,眉目間卻滿是淡漠。
然而他面前的滄珠明滅,分明是頹敗之象。
許久,他靜默地抬頭,望著天際不語。這時,鶴一真人進來了。
「明松半神。」鶴一真人望著這個五百年前便認識的半神,忽地生出幾分陌生。只見明松半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準備的如何了?」
問的是神祈的事情。
「都已經準備好了。」
神祈會有眾多修士與信徒前來荒山為半神祈福,如若半神得到一線仙緣,便可飛升。鶴一真人一面想著塵緣所到,自己的瓶頸應當就可以破了。
他本想再開口問明松半神,關於自己的塵緣一事是否化解,但明松只是厭倦地看了他一眼,「讓我再看看我的孩子吧。」
鶴一真人擰眉,本想勸,神不應當無法丟下塵緣,但最終還是閉了嘴,將周辛昂帶了進來。
這是周辛昂第二次見半神,第一次興許是許多年前,那時他並不知道這個人首半鹿的怪異人是半神,只是出於驚覺,第一回覺得這人生的那般好看。
那人的鹿身踏著光到他的身前,眸光冷淡,卻同他說,「叫我父親。」
但僅僅一句,便是往後將近百年的圈禁。少年只是一個附庸,他只是一個錯誤,他是污點,哪怕半神再不喜他,最終卻礙於塵緣讓鶴一真人收他為弟子。
他對於這個半神更多的是憐憫,甚至於是可憐。但他沒有說,他在報復。他在報復一個半神卻眼睜睜看著他的娘親被他真正的父親手刃,他恨這個虛偽的半神。
他曾經稱他為父親,也喚他為半神,但在他心中,這個半神只是個倒霉的可憐可恨之人。他怨恨這人不是個純粹的神,心中沒有眾生,只剩一條無情的修仙路。
但他只是笑了笑。周辛昂身上的天罰少了一半,他帶著余尋音的塵緣,走到了這個世間的半神身前。
明松半神好似是十分歡喜他身上已經沒有任何關於半神的氣息,又望著他那張十分肖似他娘親的臉微微出神。
「真像……」
那半神輕聲呢喃,望著他的臉微微出神。周辛昂卻覺得作嘔,半神也不過是個虛偽的半神。所以,他不會成神。
他只是點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荒山。他沒有再叫鶴一真人一句師父,也沒有再叫一聲半神。他走出去,任由日光落在他身上。他覺得輕盈,覺得自由。他微微一笑,出去不過百里,忽地一人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朝他的脖頸一批。
少年後頸的皮肉薄薄一層,垂下的眼眸落在地上的影子時卻無聲勾了勾唇角。
*
陳時和沈卿池他們到東洲時,神祈只剩下幾日不到。知曉周辛昂的想法時,他甚至暗吃一驚。少年望著他,一雙眼眸漂亮得像一汪水,這讓陳時想到了初見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