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瑩卻像打開了話匣子,放緩了聲音,搖頭晃腦的念了幾句他剛才哼的曲子。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章邯懵了,陛下現在思慕良人,是有心上人了嗎?可現在陛下才幾歲啊!
良久的沉默後,他才忍著窘迫問道,「陛下是在思慕良人嗎?」
琇瑩搖頭,輕飄飄的瞧了他一眼,輕聲道,「非也,我還小呢,哪裡會思慕良人。不過是感夏日將至罷了,想起來有年與人一同泛舟,不小心落入花叢,若非那人捏了衣領,就要直接掉水裡去了。」
章邯的耳根子紅透了,他自覺僭越,也沒想到陛下會將這等年少趣事相告,一個大將軍站在路口有點無措。
琇瑩笑得更加柔和,眉目清雋,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渦,「我想來年夏天若有機會也能帶著將軍泛舟蘭池,去摘蓮子。」
他沒有說太多,只是這一句捎著萬千期待的話輕鬆戳破了章邯的心,汨汨的酸液淌在四肢百骸。
沙場之上,生死常事。當他踏在這片土地上,舞動劍戈時,他就知道他可能死在未來的每一天,也許就是明日。為秦而死,為了曾經太平願景,他心甘情願。可是陛下一說,他突然也想來年太平日,酹酒邀泉下故人,泛舟入藕花深處。
「陛下相請,臣一定赴約。」
心有牽掛,貪生而非懼死。或許才是陛下執意邀他賞夕陽的原因。
天色已經暗了,夕陽未下,月亮悄上寒枝,發出盈潤的光,本是美景,日月相別,琇瑩瞧著卻像是被香灰燒糊的玉色緞子。
難看。
他邀著章邯往回走,背對夕陽與皎月,跟以前自己跟小輩們道別時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幾句叮囑。
「我要往咸陽去,將軍不必憂心。要安心吃飯,保重身體。待我回去,會儘快派吏過來接管打下的城池。」他一句一句,溫聲細雨,「若有不能決裁或是為難的,勿要憂慮,只管去信予我。」
章邯靜靜聽著,眼中有淚光,只好點頭應是。
琇瑩扭頭,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朕盼君時時書。」
章邯嗯嗯點頭,跟著他繼續往前走。
直到看見被一個小兵推搡著朝前走的英挺男子後,琇瑩快步朝前走了兩步,制止了小兵的繼續推搡。
「怎麼能這麼對待我的先生?好不容易才捉到的。」
陳平抬眼打量,矮墩墩的笑得溫軟的琇瑩和他身後呈保護姿態的章邯,心下疑惑。
這個小孩怎麼認識他,依他的意思,還在他逃往薜縣時,廢勁把他捉回來。
小兵顫著身子忙跪下,琇瑩沒讓他跪,話鋒一轉,「傻孩子,他這樣活蹦亂跳,你把他腿折了不就跑不掉了嘛,還廢那些力氣作甚。」
那小兵懵了一下,連陳平都懵了,這是哪裡來的魔煞星,一個寸把高的小孩張口就是折腿,此等暴虐心性,簡直可怕。
琇瑩見他們懵起來,又出聲道,「朕很喜歡先生,想邀先生明日隨往咸陽為官。先生意下如何?」
陳平恍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大秦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