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嘉茵象徵性地敲掉兩個盤子,退到一旁的長凳上坐下。
她整餐只喝了兩杯酒,頭腦還很清醒,在這種場合下多少有些放不開,不敢像其他人那樣瘋鬧。
比起親自參與,遠遠觀望似乎更適合她。
「喂,你已經困了嗎?」
羅曼又一次出現,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現在才十一點!打起精神來!」
「我玩夠了,稍微休息一下。」
「玩夠?」他挑起一邊眉毛,「你的生活是有多幸福,才能隨口說出這種話?」
游嘉茵不解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我們每個人都有煩心事,所以才需要這種平時碰不到的機會來發泄,不是嗎?」羅曼隨手抄起腳邊一個海藍色的dame-jeanne花瓶,用力砸向牆上的水管接口,迸裂的玻璃碎片讓游嘉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一般人嘗到了這種破壞的快感,可不會那麼快停下來,它是毒藥也是解藥。你難道就沒有光是回想起來,就感覺特別痛苦的事嗎?」
「當然有。」她不假思索道。
「痛苦到什麼程度。」
「……」
游嘉茵甚至不用細想,呼吸就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防護面罩內側瞬間覆上了一層霧氣,掛在眼角的淚珠替她做出回答。
這個早熟的少年,三兩句話就在她的心裡撕開一道縫,暴露出底下從未癒合的傷口。
但那種持久而漫長的鈍痛,不是靠幾個形容詞就能說清的。
羅曼安靜地站在一旁,將她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眼神柔和了許多,但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追問任何細節。
「過來這裡。」
等游嘉茵揩乾眼角,他示意她跟上,把球棍扛在肩頭,走在前面開路。
那尊被克拉拉砸斷翅膀的天使像孤零零地佇立在一片狼藉中,剛剛過去的十幾分鐘裡,沒有其他人動過它。
「把它的頭砸碎。」羅曼言簡意賅地給出指令,「相信我,這樣會讓你好受一些。」
從游嘉茵所站的角度望去,天使剛好在與她對視。
空洞無神的眼神和近乎輕蔑的虛假笑容,讓她產生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想把它打碎,看看這張缺乏生命力的臉龐下,是不是空心的。
她下定決心,後退半步,重心放在右腳,將球棍高高揮起,卻在中途感覺到了一股阻力。
回頭一看,從遊戲開始便沒有打過照面的吳天翔正站在她的背後,左手牢牢握住球棍上端,邊上是一臉驚魂未定的瑪努艾拉。
眼神相撞的那一刻,她的心跳猛地蓋過了耳邊砰砰的打砸聲。
「當心點。」他略微皺起眉頭,聲音里聽不出太多情緒,「你剛才差點打到她。」
「……抱歉。」
游嘉茵朝他們擠出一絲微笑,轉身將球棍遞給羅曼:「幫我保管一下,我出去透個氣。」
周圍的嘈雜和喧鬧突然變得難以忍受,她需要一個人呆一會兒。
脫掉塑料防護服,走回空氣清爽的室外,沿海地帶冷冽的夏日晚風吹散了頭腦中的混沌,但心裡還是有一塊地方堵著。
周圍有不少和她一樣提前退場的人。游嘉茵靜悄悄地跟在他們背後,重新回到餐廳。
原有的桌椅已經全部搬空,DJ工作檯和兩座臨時搭建的吧檯取而代之,中間的空地是供客人們狂歡到天亮的舞池。
室內光線昏暗,復古球形射燈在頭頂旋轉閃爍。
繽紛絢爛的彩色光斑在牆上暈開,製造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效果,仿佛老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時間還早,舞池裡的十幾個人只是在含蓄地聊天,沒有人跳舞。
游嘉茵問酒保要了一杯Margarita,與他們擦肩而過,再一次獨自走進了晦暗的夜色里。
她猶豫了一下,摁亮手機,給克拉拉發去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