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下停著一台最普通的代步車,一個寸頭青年松松落落地靠著車身,腳邊蹲著同樣髮型的白板。
豪車已經提速,車輪卷著新雪,轉瞬就越過了那輛代步車。
就在這一瞬間,車內與車外的視線交匯,兩道目光都淡淡的,沒什麼波瀾,卻又直到拉扯得再也膠不住才被迫切斷了。
「認識?」管家問。
周若安扭回脖子,笑著回覆:「不認識。」
握在手中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剛一解鎖,信息就跳了出來。
「周若安,萬事小心。」
陳列在這句上面的,是藺逸半個月前發來的:人已入局,抽血的護士會將你的血樣替換成張瑾的。
坐在車裡的青年將「萬事小心」這幾個字反覆看了幾遍,然後清空了對話框中的所有內容,按滅了屏幕。
他抬起眼,看向前方的路,這條連接著兩個世界的荒路,依舊覆蓋著積雪,路旁雜草叢生,可如今仿佛成了唯一的指引,非但坦途,亦非絕境,走過去,誰說不能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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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城市裡最熱鬧的酒吧,掀起的音浪已成噪音。
藺逸戴著降噪耳塞守著一個角落,目光在全場淡淡一掃,收回來,落在掌中的手機上。
微信置頂的對話框中排列著長短不一的詞條,鋼琴鍵盤似的碼在一邊兒,綠油油的。
垂眸盯了會兒屏幕,藺逸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字兒不多,問候了對方的祖宗八輩兒。
直到屏幕自動熄滅,也沒等來對面的回覆,藺逸似乎早已預見了結果,沒什麼表情的收起手機,一抬頭,看見貴賓室的領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不好了,白板被人打了。」領班在巨大的聲浪中抻著脖子喊,「說是偷了人家的東西,你快去看看吧。」
藺逸跟了白九後被分來這家酒吧看場子,酒吧白九占股,藺逸除了處理糾紛,平日也能做半個酒吧的主,他到崗一個月,得了白九兩次賞煙,好比主人在盆里扔了兩根骨頭,臨了還摸著頭贊了句「好狗」。
藺逸在哪,白板自然隨著。白板今年十八,偷齡已逾十年,從五六歲到十五六,他要麼在偷,要麼琢磨怎麼去偷,直到跟了藺逸,才算戒了小偷的營生,從一條斜路走上了另一條斜路。
聽到白板生事,藺逸微微蹙眉,他摘了耳塞問:「他現在在哪裡?」
「被拽進包房了,對方來頭大,我進去賠罪人家根本不睬我。」
繞過領班,藺逸踏入舞池,他在不斷扭動的腰肢中穿行,邊走邊問:「對方什麼來頭?」
「周家,周家三房的幾個子弟。」
藺逸腳下一頓,扭頭問:「誰?」
「盛凱外貿的那個周家,周家三房。」
舞池裡多瘋癲,有人閉著眼搖頭晃腦撞在了藺逸的肩上,這本是常有的事,屁大個地方擠百來號人,難免挨挨蹭蹭、磕磕絆絆,可領班卻看到那個平日非到一定程度鮮少動粗的藺逸,用手扣住了不斷「抽搐」的腦袋,面無表情地狠狠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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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安坐在包房的沙發上,沒看蜷縮在角落裡的白板。
他為身邊人點菸續酒,唱歌時曲不成腔,句句走偏,引得一屋子人哧哧地笑。
白板啐了一聲,低罵:「以前怎麼不見你唱歌跑調,就他媽是當狗的命,換張皮也得捧著盆子討飯吃。」
高大的保鏢一腳踏在白板的臉上:「你在這嘟嘟囔囔的罵誰呢?」
白板立著眼,沒吭聲。鞋底子重重碾下來,終於聽到了斷斷續續地哀嚎聲。
周若安在倒酒,褐色的酒湯在哀嚎聲中穩穩地澆在冰球上,他將杯子向前一推,笑著說:「大哥,你嘗嘗我調的酒。」
伸向杯子的手因為包房的門被推開微微停頓了片刻,負責貴賓室接待的領班去而復返,他躬著身子陪笑:「各位老闆,這位是我們酒吧安保部的負責人,他來給幾位老闆賠個不是。」
包房中或站或坐七八個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領班身邊的高大男人。
只有周若安沒抬頭,看著面前那雙黑色皮鞋緩緩地為自己倒了杯酒。
藺逸平常話不多,但若開口也滴水不漏,得體的客套了幾句,他走到白板面前,問:「偷了什麼?」
皮鞋下的那張臉扭曲著,火氣沖天:「鑽石袖扣是我撿的,沒偷!」
「不能調監控嗎?」藺逸問領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