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瑩正想著,那廂聽見長明的話:「阮姑娘,你快進來吧。」
正是晌午,院子裡有棵十幾年的柿子樹,日頭從濃密的葉子縫隙里往下落,裴時瑾從房中走出來,視線落在阮瑩身上。長明進來稟報,說她想讓自己幫忙寫封信,這是小事,他倒不介意幫忙。
陽光將少女的面龐照得晶瑩剔透,仿佛一朵水晶牡丹,少女蓮步輕移,從樹蔭下穿過,停在他跟前。她的面容姣好,身段玲瓏有致,在這小地方有這等佳人,的確有些意外。不過裴時瑾對這些事並無興致,雖有一絲驚艷,只任由它閃過,並不往下細究。
阮瑩盯著他的眼睛,嘴角始終掛著笑:「裴公子,打擾了。」
裴時瑾轉身進門,只道:「無妨。」
阮瑩跟著他的腳步跨進房中,餘光將房間裡的陳設掃過一遍。一張四折屏風隔出內外兩間,裡間看不清,外間一張四方長桌案,一張矮榻,一張圓桌配四隻小凳。桌椅這些應當是老陳頭家裡原先就有的,但書桌上的筆墨紙硯顯然是這位裴公子新添的,阮瑩雖然不識貨,也能一眼看出那筆墨紙硯都是好貨色。真正的好東西即便不懂行的人看見,也能分辨出來。
裴時瑾在桌案前坐下,長明當即上前鋪開紙張,研磨墨水。裴時瑾抬手執筆,看向阮瑩:「姑娘要寫什麼?說與我聽便是。」
阮瑩咬了咬唇,看了眼長明,露出些羞赧的表情:「裴公子,我能不能只說給你一個人聽?」
裴時瑾讓長明退了下去,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支摘窗敞著,金色的光輝從樹葉之間漏進房中,樹影正落在阮瑩身前。
她嗓音如黃鶯啼鳴:「裴公子,我是想給我娘寫封信。就寫:娘,你過得好嗎?我和爹過得很好,我很想你,爹也很想你。你要照顧好自己。阿瑩。」
裴時瑾聽著她的話,一句句跟著寫。他的字遒勁有力,阮瑩雖不認識字,也覺得好看,只是有些奇怪,總覺得這字很有力量,不大像柔弱書生寫的。不過她不懂這些,也沒有多想。
她的目光漸漸從字,轉到裴時瑾的手上。他的手掌很大,手指骨節分明,很是好看。
阮瑩夸道:「裴公子的字寫得真好看。」
裴時瑾沒有接話,只有筆尖落在紙上的細碎聲響。
不多時,裴時瑾擱下筆,待墨水幹了些,將信紙遞給阮瑩,讓她驗看。阮瑩輕咬下唇,道:「我不識字的。」
裴時瑾道了聲抱歉。
阮瑩搖搖頭,將信紙小心收好:「其實我也想念書識字,只不過我們這地方,不興這些,姑娘家都是到了年紀就嫁人。我爹也不同意讓我念書識字。」
她捧著那張書信,忽然想到什麼,眸中發亮,看向裴時瑾:「裴公子,你……你能教我識字麼?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的,我很聰明的,我可以給你束脩。」
裴時瑾下意識便想拒絕,他不過在此暫且住下,過一段時間就會走,並不想與這裡的人有太多牽扯。可眼前的少女眼神滿含期待地望著他,仿佛他說一句不,她就會當場落淚似的。
阮瑩又往前走了一步,距離裴時瑾更近,近到裴時瑾可以嗅到她身上的幽香,淡淡的,卻很好聞。
「裴公子……」
裴時瑾別開視線,聽見自己輕嗯了聲。
第3章 阮瑩是第一個。
話音落地的下一瞬,眼前的少女便猛地撲了上來,竟是一把抱住了他。她柔軟的峰巒頓時貼在他胸口,很奇異的觸覺,連帶著她身上的幽香一股腦地撲來,將他層層圍住,一時間讓裴時瑾有些無措。他從未與女子有這樣親近的時刻。
怔愣之際,少女已經往後退開,勝雪的肌膚染上一層粉色,整個人頓時好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她似乎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措不合時宜,囁嚅著解釋:「對不起,裴公子,我方才太興奮了,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不要生氣。」
裴時瑾眉頭微壓,但她似乎的確只是無意,他終是道了一句:「無妨。」
見他原諒自己,阮瑩的唇角再度彎起,一雙笑眼看著裴時瑾:「裴公子,你真好。哦對了,束脩,需要多少?」
裴時瑾不缺錢,道:「不用了,舉手之勞。」
阮瑩堅持:「可我不能白白耽誤你的時間,你放心好了,我有攢下一些錢的。」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阮瑩微微偏過身,低頭從自己的胸口處小心翼翼取出一個小巧精緻的藕粉色荷包。她將荷包層層打開,從裡面取出幾枚銅錢,給裴時瑾看。
她雖然有意避開裴時瑾,但她的身軀瘦小,其實並未擋住什麼,裴時瑾看見了她的動作,知道她是從何處取出那些銅錢的。他微微斂眸,正欲拒絕,阮瑩已經抓住他的手,將那些銅錢放在他手心裡。
她的手有些涼,在他溫熱的手上交覆過片刻後離開,她的手也是柔軟而細嫩的,而裴時瑾的手卻是糙糲的。他在軍中待了七八年,手上有厚重的繭子。那些銅錢本該是冰涼的,此刻卻是溫熱的,是被她的體溫暖熱的。
裴時瑾想到什麼,手指微屈,只覺得那些銅錢仿佛一瞬燙手。
「不用……」他正欲把錢交還。
阮瑩先開口打斷:「這些夠嗎?若是不夠,我家中還有些。」
裴時瑾怕她還要再給,忙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