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阮瑩都會去找裴時瑾學習,二人倒是比先前熟悉了些。尤其是阮瑩,與裴時瑾院子裡那幾個護衛也熟悉起來,除了長林。
她今日又帶了些自己做的酸甜可口的酸梅飲子,分給了他們。阮瑩總是額外給裴時瑾帶一份,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裴時瑾房門口,喚了聲:「子玉哥哥。」
阮瑩走進房中,卻見裴時瑾支著額頭,見她來才抬眸。他瞧著有些精神不大好,不知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阮瑩把酸梅飲子放在他面前,裴時瑾拿起勺子輕嘗了口,下一瞬微涼的指腹按在他太陽穴。
他動作頓住,聽見阮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子玉哥哥,你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我幫你按按。」
他想說不用,但阮瑩柔軟的手指已經按住他太陽穴,慢慢揉動。
裴時瑾抿唇不語。
他昨晚的確沒有睡好,更準確來說,他昨晚可以說一夜沒睡。昨晚入夜沒多久,他左手的舊傷便復發了。
他左手的傷是在戰場上傷的,傷到了經脈,原本也不是沒有治好的可能,可誰知道,傷他那把刀上還淬了毒,毒沿著傷口侵入他的肌膚與骨髓,大夫也束手無策。
左手於旁人而言沒那麼重要,於裴時瑾而言卻不是,裴時瑾出生便是個左撇子,他左手比右手更靈活有力。
從那之後,裴時瑾的左手可以說廢了。大夫盡了全力,讓他的手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不能再提重物,再使力氣。且因為那毒太過奇特,不能完全拔除,至今仍在他手上殘留,不定時就會引誘他舊傷復發,原本的傷口乃至骨髓都會疼痛難忍,顫抖不止。
這幾年,他一直在找治療的辦法,但看了無數名醫,都是搖頭。此番他離開京城,也是為了尋找一個名醫,結果這名醫只是個幌子,是太后給他設的一個陷阱。
昨天夜裡,他的手傷突然發作,那種痛楚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即便裴時瑾自詡忍耐力非常人,也沒辦法安然入睡。
這傷發作沒有規律,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誘因更是千奇百怪,冷了有可能誘發,熱了也有可能誘發……這幾年,裴時瑾倒是有些習慣了。
他不會將這些告訴阮瑩,只是安靜地喝全酸梅飲子。
少女的指腹時輕時重地按著他的太陽穴,她抬手的時候,衣袖往下耷拉,露出兩截雪白的小臂。裴時瑾微微偏頭就能看見。
她身上換了種新香味,與前幾日的不大不一樣,沒那麼甜,裴時瑾不懂這些女兒家的東西,說不上來什麼味道,只覺得聞著還可以。
正想著,聽得她問:「子玉哥哥,你覺得我今日新換的香粉怎麼樣?」
裴時瑾正要回答他不懂這些,她倏地湊得更近,腦袋幾乎挨著他的脖頸,「這樣可以聞到嗎?」
她溫熱的呼
吸噴灑在他頸側,身上的香味仿佛被她呼吸烘得暖暖的,送入他鼻腔里,化作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只覺得,嗅了還想再嗅似的。
因為她往前傾身子,故而身上嬌盈正好貼在裴時瑾背上。
裴時瑾微蹙眉頭,覺得還是應該提點她一句。
「挺好聞的。」他回答阮瑩的問題。
阮瑩似乎很開心得到他的認可,清泠的笑聲在他耳畔響起,惹得他脖頸有些發癢。
「那應該能賣得很好吧。我做了些托劉家嬸子幫忙去城裡賣,希望能全都賣掉,賺一點錢。」她說著,輕嘆了聲,「給子玉哥哥交了束脩之後,我攢的錢就沒剩多少了。」
裴時瑾問:「你若缺錢,我可以將那些錢還給你。」
阮瑩趕緊搖頭:「那不成,那是我的誠意。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給的。沒事啦,我會自己賺的。」
她這麼說,裴時瑾倒不好再說什麼,順勢問了一句:「你平日裡都靠什麼賺錢?」
大抵是彎著腰的姿勢太累,阮瑩說著,索性把下巴搭在了裴時瑾肩上:「自己做些香粉,或是帕子,鎮上誰家有什麼事,譬如說過壽辰成婚,我便去廚房裡幫忙。」
她吐息如蘭,裴時瑾只覺得耳側那一塊愈發癢起來,甚至有些發麻。
他再次皺眉,正欲讓她起來,阮瑩先一步將下巴抬了起來,離開了他的肩膀。
裴時瑾鬆了口氣,趕緊站起身:「開始吧。」
阮瑩哦了聲,跟著他走。這幾日阮瑩已經學了近百個字,今日裴時瑾便沒教她新的,只是鞏固舊的。
阮瑩忘記了一些,記得大半,這已經很好。裴時瑾誇了她一句不錯,她笑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