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陳東實似被刺中了痛處般,一下子清明起來。他撇下屋頭所有人,邁腿往走廊盡頭跑去。後頭的徐麗想跟上去,被梁澤攔下。她忍不住說:「你何必這樣嚇唬他?」
「他就這糯滋滋的性子,你不拿刀狠狠戳他一下,他就只會迷迷糊糊地到處發神經。」
徐麗面色一軟,到嘴的話突然沒了興致,轉身進了屋子。
急症室床頭,愁雲慘霧一片。整個房間空洞洞一片,只剩一張床,一張被,和一個瀕死的女人。一切都是簡單的,原始的、乾淨的,透著一股把一切撥回到原初時的隱秘的殘忍。
其實梁澤說得很對,自己就是不敢,不敢親眼目睹,不敢親身面對。四年前的李威龍他沒能見上最後一面,實則也是一種僥倖,因為見了,只怕他會做出比死還要可怕的事。
只是四年後,肖楠將去,他不得不面對。二十六七歲的自己可以假藉機緣和時間,錯開那片傷心的叢林,而三十而立的自己,卻再也繞不開這遍布荊棘的巉岩山道。命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試圖躲閃開它的人,它早已為每個人的人生規劃好了路線與障礙。
「童.......」
女人氣息懨懨,連說一句話,乃至一個字,都需用盡全力。
才短短几天時間,她就從面色紅潤、眉目生春的待孕產婦,變成了白布上一塊橫陳的腐疽爛肉,陳東實不由得想到菜市場裡懸掛在案板上無人問津的豬五花——可見生育之於女子,不亞於一場生理意義上的毀滅。
「童童........」肖楠虛喊著,伸出手指勾住男人衣角,「........童........」
「她好得很。」陳東實坐在床頭,手頭捧著個小盒,眼皮沉重。
肖楠聞罷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癱平到床頭,似擱淺的死魚般,雙目碩大地瞪著天花板。
風吹動紗簾,照進月光一片。男人抽了把鼻涕,將盒子放到被上,轉過頭來,露出兩行清晰可見的淚。
「還記得97年在罕烏拉,718煉鋼廠,我倆頭一回見面。」陳東實埋頭細語,「你那樣風光,扭著小裙子,頭髮散開,耳垂子上搽香水,飄在走廊上,像朵到處開的喇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