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斌摁住胸口,攀過鐵門,一寸一寸、一寸一寸磨到女人身邊。他捧起陳素茹血淚模糊的五官,替她挽上那一縷被血黏住的頭髮。
「兒子.......」女人抬起手,掠過少年面龐,劃出一道醒目的紅,「記住.......媽媽什麼都做不了,但媽媽願意為你做一切......」
陳東實站在雨中,微風綿綿,吹起心湖泛泛。這場鬧劇,他從始至終參與其中,此時卻又像個置身事外的觀眾,仿佛在觀看某顆遙遠星球上發生的事。
世間之獰惡,無一不是由好變壞的過程。看到原本的美麗完滿,變得污穢襤褸,沒有什麼事是比這更痛心的存在。
他忽然想起初遇陳斌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陰沉蕭索,他在市火車站口的回民街上,見到了扛著蛇皮袋的男孩。
他有一雙歷識滄桑的眼,像是身體裡住著一個七十歲的老頭。他在車上,抱著袋子就像抱著金元寶,即便裡面只是些不值錢的破行李,但陳東實明白,這就是一個十六歲孩子堵上性命的全部身家。
而現在,他再次看見了那個「七十歲的老頭」。他的雙手拂過女人瞪得奇大的雙眼,女人的呼吸早已停在四月芳菲的驟雨春潮里。
陳斌細心安放好陳素茹的屍體,許久,他不知從哪兒摸索出一把手槍,然後對準自己的心臟,輕輕摁下了扳機。
第68章
「嘣——」一聲巨響,梁澤手間一滑,掌心的方向盤徒然翻轉,車胎摩挲在減速帶上,車頭一頭扎進路邊的灌木叢里。
他忍住腹部傷口的疼痛,抬手推門,見不遠處陳東實等人各個呆若泥塑,眾人身前是血流成泊的陳斌母子。
自己還是來晚一步,來晚了一步。即便他不顧醫生囑託,偷偷跑出醫院,他也想來看看,那個讓陳東實愛恨交雜的陳斌,最終會以怎樣的方式離場。
梁澤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不包括這種。這樣的爆裂、慘絕,像是在陳東實本就千瘡百孔的前半生里又捅上了結結實實的一刀。
陳東實眼睜睜看著陳斌徐徐癱倒在女人身上,就像一根半融化的「綠舌頭」——童童最愛吃的一款雪糕。軟噠噠地垂下他那顆頭顱,左胸口處流水般涌動著黏血。這刺目的紅,在灰濛濛的景致中乍顯一番清艷,就像工筆畫一角落下的篆章,宣告著終結,也預示著新生。
「陳斌!」男人啞聲尖叫,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飛奔上前。
子彈正中要害,陳斌命不久矣,十七歲的轉瞬年華,如同書架上的短篇,還沒開始,便已結束。
「叔.......」男孩滿頭滿臉是血,連張嘴時,嘴裡都在咕嚕嚕地冒著黑血,「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我不許你死!」
陳東實不顧血漬腌臢,同他臉貼著臉,他可怖地感覺到,陳斌的體溫在一點點淡卻。他沖警察大喊,「快!快叫救護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