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
「知道這是哪裡嗎?」
「知道,」陳東實點點頭,「市精神衛生院,俗稱精神病院。」
「你有沒什麼想替自己辯解的,」醫生繼續微笑著問,「比如,想跟我們解釋,你並沒有病。」
「不,我有病,」陳東實撓了撓頭,眼神坦誠,「醫生,我真有病。不過我得謝謝你,治好了我的病,現在的我感覺好多了。」
一行人轟隆隆走到門外,護士不死心地回頭瞅了眼,說,「你看,他神志那麼清,邏輯也沒問題,哪裡還像有病的。在這待了一個多月,後頭還排了老長的隊呢。」
大夫半回過神,似是而非道:「市大隊送來的人,吩咐了讓咱好好治,好在他自己還算爭氣。下午沒事的話,就帶他去辦出院手續吧。」
一個月前,從鄂爾渾607國道苟活下來的陳東實被後續趕來的曹建德一行人連夜塞進國立醫院急救部。在做完詳盡的全身檢查後,除了一些外傷和幾處骨裂外,陳東實並無大礙。然而正當眾人準備鬆一口氣時,李倩意外發現,從高速車禍中死裡逃生的陳東實頻頻出現意識恍惚、語言錯亂的表現。
自王肖財綁架案塵埃落定後,陳東實常常不自覺惶恐,他總懷疑身邊藏著壞人,連睡覺時都要在胸口揣一把剪刀。那段時間裡,陳東實動輒宿醉狂飲,醉後又洶湧大哭,亂砸亂叫,搞得鄰里雞犬不寧。
曹建德被迫無奈,將他託付給衛生院的大學同學,希望他能夠得到規範治療。住院期間,肖童由警察大院裡的女同志們輪流照看著,李倩時常陪護,送她上學下學,日子得以勉強周轉。
李威龍長眠不醒,在持續長達數日的失血昏迷後,又連著上了四五回手術台,醒來後,陳東實已經辦完入院手續。曹建德暫時沒把陳東實得病的事告訴李威龍,也沒把李威龍這頭的情況告訴陳東實,老曹常替二人悲哀,命數無常,不想最後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兩人都幾乎折了大半條命。他甚至有些懊悔,四年前拒絕李威龍去找陳東實的決定。
可這世上,偏偏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回到過去。
時光似流水迢迢,終日不復還。入院後的陳東實遠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樣消極,反而逐漸開朗,氣色好了,一日三餐也一頓不落地吃了,閒暇時還能去開解開解其他病人,同醫生護士打打羽毛球、開開玩笑,一切看似沒那麼好,也沒那麼糟糕。這日子,就這麼好壞參半地一往無前著。
直到陳東實出院的這一天。
曹建德上午忙完單位里的事,便馬不停蹄領著李倩和童童去接陳東實出院。李倩還貼心地為陳東實挑了一大束鮮花。陳東實也早早將一干生活用品整理得清清爽爽,他把東西全都歸納進了一個登山包里,只等醫務部的人走完程序,就可以安心出院了。
「我說什麼來著,你們看,東叔的氣色真紅潤了不少。」
李倩將花束交到男人懷裡,扭過頭看到童童正抱著他的大腿,一個勁地搖。
「童童,想爸爸沒?」陳東實蹲下身,把臉湊上去,女孩適時親了上來,留下一個淺淺的唇印。
「童童又胖了。」陳東實捏了捏她的臉,兩隻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