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撲滅了身上的火苗。
那道聲音帶著一絲怪異,問:「『還』……既然你選擇用這個字,看來已經從心底認可了自己的罪行。」
「喔。」
張夢超搖搖晃晃站起來,好笑地嗤了聲:「罪行?從犯也有資格這麼指責兇手了嗎?」
他清秀的臉上虛偽的靦腆之色褪去,只剩下不可一世的倨傲自負:「周暮生,周校醫,你在拿什麼立場和我說話?你以為你現在殺了我們這些人,打著為那些卑賤的小玩意兒們的旗號吶喊,就能洗乾淨自己手上的血?」
「你可不適合演這種苦大仇深的戲碼。」
他冷酷地諷刺著。
「而且,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張夢超冰冷的表情瞬間一變,展露出一個春風化雨般的微笑,誠懇而又真摯。
這樣的變臉在橫陳遍地的肢體與大片的血泊映襯下,顯得格外殘酷可怕。
那道聲音沒有回應。
張夢超卻仍舊盯著那件飄在原地不動的白大褂,掛著笑容自顧自道:「真正能團結不同個體的是什麼?」
他掀開嘴唇:「利益。」
「唯有利益才是世界上最牢固的友誼。」
張夢超笑著說,「而死人是談不上這一點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不在乎那些死掉的小玩意兒們,當然,這其中包括你的宋煙亭,還有我那四位可憐的夥伴。」
「除掉這些無用的累贅,那我們兩個和解合作的利益完全大於我們之間的衝突矛盾。」
「這個利益具體點,可以說是你以後的工資,職位,發展前途。周校醫你是知道我的家世的,這些承諾我都可以實現。而且你現在的樣子,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會為你安排一具年輕鮮活,又有身份地位的肉體,利用梁觀或者你知道的辦法讓你重新活過來。做鬼哪兒有做人快樂呢?」
「而以上所有東西,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張夢超自信微笑:「打開校門,放我離開這片鬼域。很簡單,不是嗎?還是說,周校醫你為了這場所謂的復仇,竟然選擇被困在這所學校,做一輩子的孤魂野鬼?」
「而且換個角度看看,其實你的復仇已經完成了。這所學校里所有的狩獵者都快死乾淨了。這麼多人都死了,足夠贖罪了,而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下,放過微不足道的一個我,就能換來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何樂而不為呢?」
張夢超或許真的是天生洞察人心的演講家。
他極具煽動性的話語可以讓所有不夠堅定的心靈裂開一條裂縫。
但這其中不包括對面的白大褂。
白大褂微微一盪,那道聲音饒有興趣地說:「這就是你想對周暮生說的話?確實很有誘惑力。」
「但可惜,我不是周暮生。」
這道微小輕渺、音色難辨的聲音突然近在耳畔。
張夢超從容自信的面具瞬間破碎了。
他瞳孔猛地一縮,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把剪刀貫穿了他的咽喉,他的喉嚨里伴隨著鮮血湧出了吭哧吭哧的模糊聲息。
「我真討厭你這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蠢樣。」
那道聲音嘆息。
張夢超從這道聲音里聽出了什麼,但卻無法再去思考反應了。
他瞪著眼睛,栽倒在地,生氣全無。
白大褂在張夢超的屍體前站了會兒,低低笑了兩聲,然後就要捨棄這件被破壞的材料,轉身去縫製下一個身體。
但在轉身那一刻,它飄動的衣角卻忽然一滯。
一個高大英俊的少年出現在了它的前方。
且出現得毫無聲息,仿佛幽靈。
但少年不是幽靈。
他手裡的打火機亮起了一道火焰,劃破了這片幽冷的漆黑。
火焰夾在操場的涼風與手工室的昏暗燈光中間,映亮了少年冷峻平靜的面容。
少年晃了下手指:「我殺人的速度比你快。」
那道聲音笑了笑,正要說什麼,黎漸川卻又晃了下手裡的打火機,冷淡道:「你剛教訓過張夢超,所以不要那麼自以為是。我看見了你身上的線,我想和周暮生談談。」
後面一句話有些怪異。
但那道聲音卻卡住了。
黎漸川立刻讀懂了這停頓里的潛台詞,所以在幽涼的夜風揚起白大褂染血的一角的同時,他腳掌一跺,飛身躍起,直接從白大褂的頭頂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