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有一分鐘,沒有人再死亡,所有人都慢慢鬆了口氣,冷靜下來了一些。
但這種冷靜與放心,也僅僅只持續了十幾秒。
在這樣的黑暗中,其他人或許無法看清,但一直在關注著其他乘客脖子上的血線的黎漸川卻發現,那條血線並不是真的停下了,而是延伸的速度變慢了,慢到讓人錯以為它已經不再延長。
黎漸川看了眼寧准脖子上的血線,不到五分之一,還算安全。
寧准注意到他的視線,抬手打了個手勢,示意黎漸川頸間的紅痕已經達到了三分之一的長度,很危險。
如果按照這樣的延伸速度耗下去,必然還會有人死亡。
必須想辦法阻止血線的延伸。
黎漸川微微皺眉,視線輕掃,觀察著車廂過道和其他乘客,試圖從中尋找一點這個「換頭遊戲」的規律。
很久之前就說過,魔盒遊戲內的死亡不會是完全無緣無故的無差別觸之即死,即便觸動了死亡flag,但只要摸清這場死亡殺戮的規則,一樣可以將這個殺戮開關按回去,或者加以利用。
但不得不說,現在的場面讓人有點無跡可尋。
而就在黎漸川認為眼前的一切進入死胡同時,形勢又發生了變化。
他忽然感覺到——一雙冰冷得像是從死屍身上摘下的手緩慢地從後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拔蘿蔔一樣用力地向上拔去。
那種對身體的感應能力的喪失和身首脫離感更加強烈,讓黎漸川在剎那有種腦袋真的要被拔掉的錯覺。
反應先於意識,他估算著那雙手的位置,抬手就朝頸後抓去。
但不出所料,他抓了個空。
脖頸上冰冷如寒石的觸感如此分明,可真要摸向背後,卻什麼也摸不到,就仿佛那隻手真的屬於無法捕捉的怨鬼幽靈。
被拔動的脫離感越來越大。
黎漸川甚至已經聽到了頸骨咔咔脫節的聲音,細弱的血管崩斷的啪嗒聲,他的腦袋和身體好像只剩下一層單薄的肉皮黏連著,隨時可能斷開。
眼前的視野慢慢充血,模糊。
黎漸川在後頭抓了幾下,手臂有些不聽使喚了。
他艱難地轉動著脖子去看寧准,發現寧准也維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勢抓著他自己的背後頭髮,脖子上的血線在飛速延長。
像是察覺到了黎漸川的注視,寧准那雙幽沉的桃花眼驀地一偏,深邃神秘的瞳色仿佛突然捲起了漩渦,透出一股冰冷黑暗的氣息,如同突然洞開的地獄之門,吸食神智與魂魄。
猛地晃了晃腦袋,黎漸川有些眩暈模糊的視野突然變得無比廣闊清晰。
他的靈魂好像瞬間飛出了軀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飄飛出去,縱覽著兩節車廂。
靠著無頭屍體的餐車門,鮮血噴濺的車廂過道,驚恐僵硬的身影,衛生間泡在馬桶里的頭顱——短短剎那,黎漸川的眼前飛速掠過無數車廂內的細節,最後,停留在了暈倒著靠坐在車壁邊的胖女人身上。
心頭猝然狂跳。
黎漸川的視野陡然一黑,有滾燙的血從前方嘶拉一聲噴在他的臉上。
他聽到了頸間皮膚崩開的聲音,沒有任何遲疑,他毫不猶豫地向後猛地一靠,同時將自己和寧准按在了車壁上。
後腦勺發出砰的一聲撞擊。
黎漸川的腦海中翻湧起一陣令人作嘔的眩暈,但這陣眩暈卻奇異地驅散了頸間的疼痛——那雙如跗骨之蛆一樣纏在脖頸上的無形的手,突然消失了。
袖口的腕骨處傳來溫涼的觸感,一根修長的手指挑開了他的手心,將手掌送進來。黎漸川略顯僵硬的手慢慢收緊,握住這隻手,向上擒住了那截細瘦清雋的手腕,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下來。
幽淡的冷香掠過鼻息,寧準的聲音很輕:「什麼都看不到了。」
黎漸川攥著他手腕的手緊了下:「閉嘴。」
「沒關係。」寧準的嗓子裡像是含著血塊,帶著嘶啞的笑意,「天要亮了。」
像是在印證寧准這句奇怪的話,一陣踏踏的腳步聲從這片視線無法穿透的黑暗中傳來。
啪的一聲。
燈開,視野呼啦驟亮。
這突然亮起的燈光令人眼球刺痛,但黎漸川卻沒有生理性地閉眼,而是順著忽然明亮的車廂過道,看向了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餐車的門被咣一聲打開,白色制服的列車員拿著一本冊子,有些驚訝地隔著一條長長的過道,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