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在強硬扯開磚塊時,就已經血肉模糊,翻出白骨。
他恍若未覺,半跪下來,用力挖著這座澆築嚴實的墳冢。
他挖得混亂,完全沒有章法,磚塊被一塊塊掰開、扯下,泥土裸露出來,血水、肉泥與咸腥的土壤混雜,撲染在他的身軀與衣褲上。
他渾不在意,只越挖越快,越挖越急,越挖越瘋狂,好像他的愛人就因著這樣一面牆與他相隔,他迫不及待鑿穿它,與他重逢。
直升機低空盤旋的聲音傳來。
狙擊槍的紅點掃過,點落在一片泛黃草葉的尖端。
寧准跪伏在墳冢上,滿身泥污。
很快,他摸到了那方厚重的盒子。
他一點一點將它抱了出來。
「寧博士!你……會死的!收起你的精神力量……你不能帶走他!」向箏想要爬動阻止,卻根本無法做到。
寧准低頭,掃去盒子上的泥土。
這是他第二次將他的骨灰抱在懷裡。
第一次是黎漸川的葬禮,他以未亡人的身份抱著它,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那條路的盡頭。
可很不幸,他還活著。
「寧博士,我是封肅秋!」
頭頂的直升機上傳來熟悉的聲音,由擴音器播放,被秋風吹得散亂:「處里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非常抱歉,沒有守護好所有犧牲玩家的身後安寧……」
「我知道,怎樣的道歉都彌補不了你們作為家屬受到的傷害,你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我們都可以談……」
「如果可以,請先將精神力量收回,陵園附近還有一些來掃墓的人,和聞訊趕來的媒體,他們都是無辜的……」
封肅秋作為黎漸川的好友與上司,是這裡最有資格與寧准打感情牌的人之一,但他沒有。
這終於令寧准抬頭,投去了一眼。
這一眼非常平靜,卻平靜得令人心顫。
「我要帶他走。」
寧准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因精神能量的擴散,直升機上的人都能清楚聽見。
封肅秋沉默了片刻,擴音器里的聲音辨不出情緒:「你要帶他去哪兒?」
「如果我說,要帶他去荒無人煙的地方,隱姓埋名,獨自生活,你們會怎麼做?」
「將我擊斃嗎?」
寧准似是好奇,似是隨意地發問著。
他滿手是血,衣衫單薄,抱著黑色的骨灰盒,微微仰著頭。
秋風與秋日皆落在他的眼中。
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那架直升機厚重的特殊金屬,直射其內里。
「當然不會。」
封肅秋答得毫不猶豫,答完,一頓,遲疑兩秒,又好似堅定了什麼一樣,不顧直升機內陡然而起的憤怒聲音,逕自道:「如果你真的想要這麼做的話,處里一定……」
「看護區。」
寧准打斷了封肅秋的聲音。
「……什麼?」封肅秋頓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
寧准垂下了臉,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你們不是讓我去公海看護區嗎?我要帶他走,帶他一起去。」
「還有華國境內埋葬的所有魔盒玩家,只要他們的家屬願意,我都要帶走。這就是我的條件。」
直升機上忽地一片沉默。
他們似乎沒想到,寧准鬧出這麼大陣仗,就是為這麼一個要求。
擴音器里傳出砰的摔打聲,夾雜著封肅秋和一些人的模糊聲音:「你們……欺人太甚……」
「他這是以退為進……難保不是在耍心機!」
「先答應他……」
「他的力量竟然還這麼強……」
一道刺耳的電流音後,封肅秋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們答應你的條件,寧博士,請收回精神能量。」
寧准沒答,只是邁步,抱著骨灰盒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