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鐘回憶著,緩緩道來:「我夢見一口水井,井中水鬼爬上來,要把我往井裡拖。我總會在關鍵時刻清醒過來……但是每次醒來前,我與水井的距離,越來越近。」
「所以,我請來了一位繁金道教的姑娘,讓她幫我看了看。」
最後一句,尤其〈繁金道教〉四個字,如同砸在顱頂的石頭,登時就令渙散的注意力瞬間集中。
孟落英凝滯半晌,才投來問詢的眼神:「那她怎麼說?」
「她說……」
孟晚鐘幾番斟酌,語帶猶疑,「她說,這樣的噩夢正與我收到的詛咒信件有關……我的信與那些人的相同,卻也不同。」
青翠藤蔓爬上院牆,其油亮的葉片沐浴白晝,反射進一簇日光。
孟落英的身形恰好擋住炫目的明朗,那半邊臉龐顯然蹭著溫暖,此刻竟暈開一層不易察覺的慘白。
由是如此,她能強撐:「什麼不同?」
孟晚鐘乖乖作答:「給我下咒的人,不同。」
言罷,一室沉默。
然而,這安靜持續得極為短暫。孟晚鐘站起來,朝她走近,衣角摩挲桌椅邊緣,帶起一片輕微的窸窣聲。
「長姐,你最近有收到過類似的信嗎?如果有的話,不如拿來我給那姑娘一同看看。她被我留下,這幾天都住在別院。」
光聽前半句,孟落英剛要甩個「沒有」,聽了後半,這兩個字竟是被生生咽了下去。
她想了想:「行啊,我去見見。」
……
步入許久未至的別院,孟落英的目光轉了好幾圈,這才在亭子裡找到了姿態已經七歪八扭的少女。
亭中央的石桌還擺著喝了一半的茶水瓷杯,而瓷杯的主人居然側倒已經在椅面上,呼吸均勻,就連孟落英走近時發出的響動亦未曾發覺……
不像裝的,她真的睡得很死。
孟落英:「……」
心還挺大,倒是和愛吃愛睡的杜瓴有得一拼。
孟落英沒去叫醒,專門找了個少女對面的位置坐下,默默打量起她的服飾和樣貌。
看穿著打扮就像個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好像也沒有在她身上找出什麼眼熟的符號……還是,藏在看不見的其他地方了?
思索的這點功夫,那邊大概被什麼驚動,睫羽顫了顫,開始逐漸轉醒。
*
快雨強行撐開沉重的眼皮,透過朦朧的視野勉強轉動遲鈍的眼珠,打了個哈欠。
一道女音倏忽傳進耳朵:「醒了?」
不啻一聲驚雷。
快雨呆愣,隨即直接驚坐起,眼神一下子聚焦,眼瞼蔓延熱度:「啊……」
面前的女子快雨並不陌生,畢竟,之前算是與她交手過。
可那時,見她還尚在夜晚,看得並不清晰,所以如今正值天光大亮的白日,令快雨反應了好一會兒。
「在孟府的這幾日,住得不舒服嗎?」孟落英嘴角掛著淺淡的孤獨,「竟不知客人如此沒精打采?」
她的關切,自帶一股疏離,暗地裡,還夾雜一點讓快意忍不住想蹙眉的戲謔感。
「只是今天天氣不錯……一個人待著也無聊,不由得就……」快雨尷尬地輕咳兩下。
其實是一到半夜,亂七八糟的思緒就紛湧上來,要不就是偷溜出孟府搜集線索,一晚上不睡。
再這樣下去,估計她要因猝死而被迫讀檔了……這可不行!以後要早睡!
「咳咳,是孟小姐吧?」快雨揉揉額角,很快轉移話題,「找我有什麼事嗎,應該不是來特地看我睡覺的?」
孟落英搖搖頭,微眯眼眸,開門見山:「聽聞姑娘來自繁金道教,叫什麼名字?」
「嗯?我以為孟公子告訴您了,我叫快雨,雨水的雨。」
話音剛落,對方似陷入沉思。快雨猜想,孟落英大抵在記憶搜尋,到底有沒有她這號人。
趁此機會,快雨借衣袖遮掩,張開五指,悄悄拖出菜單欄存了個檔。
「還請姑娘幫我瞧瞧這封信吧。」
孟落英點頭,拿出一張信箋,向她遞來,「聽晚鐘說,姑娘能看出下咒之人。」
「只是,你好像並未把下咒者的姓名告訴他?我對此心存疑慮……想來見識一下姑娘的神通。」
「神通……倒也沒有這麼厲害。」
快雨接過信箋,只匆匆掃了一下。
隨即,她把信箋慢慢推回去,嘴角噙著笑意,笑意卻不達眼底,「嗯……其實下咒之人是誰?孟小姐您,不應該比我更了解嗎?」
「哦?我了解?」
孟落英眼底匯聚冷寒暗芒,神色仍維持一分饒有興味,「我怎麼會了解?」
「尋鬼,養鬼,食鬼,融鬼,直到最後……與鬼同力,與鬼同壽。」快雨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