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叢葉,沙沙作響。
魏霽走在前,五十弦走在後。快雨被夾在中間,三人一時無話。
……
熟悉的夜晚、熟悉的場景,只不過身邊的人換了。
快雨沒有側眼瞧,兀自走自己的路。
是啊,五十弦一定會去確認。
幻境裡竟然出現了他無法預料、無法控制的東西。
還能夠容忍嗎?
至於為什麼要帶上自己……許是因為他近期養成與她同進同出的習慣。
她是他的願望。
所以,他們便總要形影不離。
「可是……你們看吶,那邊好像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快雨停下腳步,前後兩人也一塊兒駐足。
風吹樹搖,一剎天地一片死寂,耳畔唯剩稀鬆平常的淺淺雜音。
誰料方才所見異象猶如細碎沙粒,散到四面八方,再無蹤跡。他們在附近徘徊許久,若有響動早該立即察覺。
她的聲音淡漠而冷靜,似乎有點兒勸說兩位打退堂鼓的意思,「是看錯了吧?像不小心把來往過路的行人和其他亂七八糟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錯覺也是可能的。」
「我親眼看到的怎麼錯……?!」
魏霽轉頭,剛想反駁,卻一下子被快雨眼底扭轉的深邃顏色攝住。
快雨的下巴微微上抬,像在眺望景物。然而,她的注視其實自始至終對準魏霽,不躲不避。
「你們莫非覺得有什麼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很正常的,任誰都會在莫名的時候產生莫名的感受。比方做夢時的一些畫面碰巧與當下某個瞬間重合,對吧?」
快雨似在為某人辯解,又仿佛對魏霽意有所指般——她想讓自己不必在意,只需無視這些在暗地滋長的異樣。
……魏霽明白了她的意思。
魏霽願意妥協,配合地裝作一無所知:「那再左右看看,找到杜瓴,最後若沒什麼大事,我們就打道回府。」
她一馬當先,繼續向前。但是,現在再細聽,錯落傳來的腳步僅有兩人而已。
……還有誰沒跟上來嗎?
魏霽回頭。
只見五十弦佇立原地,眼光呆滯且狐疑,依舊執著地張望,注意力不知在何處。
「……?」
還未等魏霽開口問點兒什麼,快雨率先做出行動,她走至五十弦面前,勾勾他垂在身側的指尖,試探著領他邁步。
「走吧?走吧。」
*
「嗯……」
快雨把窗戶合上,將木桌上正燃的燈盞端起,隨口道,「不知道杜瓴究竟跑到哪裡去了,這個時候難道打算在外面熬夜嗎?」
無人回應,落針可聞。
難得,五十弦隱於黑暗,沒有回她的話。平常無論再怎麼樣,至少都會笑眯眯說上兩句的。
「你在想什麼呢?」快雨拿著手上燈盞走近,把它放在床頭矮柜上,「回來以後就一直默不作聲。」
他坐在床邊,低垂著腦袋,竟有幾分喪氣的意味:「……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撐浮金幻境該怎麼辦。」
快雨歪歪頭,頗為不解。
「既然支撐不住,那就放任它坍塌唄,不好嗎?」
倏忽,她提及他分外耳熟的一句話,「嗯,畢竟,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聽此,五十弦緩緩抬頭,那表情難以言喻:「……你應該沒有在諷刺我吧?」
快雨但笑不語。
五十弦:……
快雨些微俯身與他平視:「總是憂心以後還未發生的事情,我想,再開朗的人也會變得鬱悶?」
平常看不太出來,至少快雨看不出來,有時候他的思緒真的很多,亂七八糟糾纏得如同擰巴的毛線。
想要解開盤結死扣,生拉硬拽行不通,慢慢抽出扭轉的線條還不知要耗費多長時間,麻煩得不行。
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或許如他所做,直接自己動手操刀,一了百了,快捷亦方便。
所以這樣的人,寧肯放縱自己一點點沉沒在無可救藥的思緒里。若無人問津、無人施以援手,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溺死。
他已經「溺死」過一次。
就這樣魂魄還碰巧落在浮金州,好容易產生了求生的意志——儘管不知「求生」到底是不是苑往歲殘存的執念……
但無論如何,只有活著,未來才能改變、延續。
五十弦實話實說:「……幻境坍塌沒什麼要緊的,我主要怕你消失。」
自打錯認快雨為虛像之後,他著實大膽、坦誠不少,許是在幻覺面前才愈無顧忌。
其實他壓根沒想要快雨的答案,只是自顧自抒發擔憂與抱怨。
快雨想也不想,回答得飛快:「我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