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斯將筆轉了一圈,啪地放在桌子上,說道:「後天之前,把你自己修好。」
後天,是他要帶奈苗去前線的日子。
安白沒想到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居然這麼快得到了許可,驚喜地瞪大眼,立即應道:「好。」
他轉身就要走,又聽恩斯說道:「不能找奈苗。你現在的狀態需要找一名高級嚮導處理,由諾雪來吧。」
「我——」安白眉頭一皺,正要反駁,恩斯淡淡道:「還想去嗎?」
「……我知道了。」
安白生怕多說幾句恩斯會改變主意,就這樣答應下來。
他到達指定的療愈室時,諾雪已經在屋裡等候了。她看到他時,似乎下意識地高興起來,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但很快又想到他們之間早已只是普通的療愈關係,而安白有了一名與他兩情相悅的嚮導,表情又慢慢淡下來。
他們兩人隔著一張桌子,默契地伸出手,卻沒有觸碰到彼此,隔著一拳的距離放好。雖然誰都沒說什麼,但也知道,曾經那些秘而不宣的情愫已經完全成了過去時。
「老師,恭喜你,找到了你命定的人。」
「謝謝。」
兔子輕跳到城堡邊緣。她已經從恩斯那裡得知,安白的精神世界需要修復,可也還是在看到那一片荒蕪的廢墟時心痛起來。
「怎麼搞成了這樣?」
安白沒有回答。
無論如何他也說不出,這是在與他所愛之人反覆的交合中坍塌掉的。
諾雪雖然驚訝,但也見過各種各樣的精神廢墟,還算冷靜地走了進去。
城堡正中,精神體縮在一塊落下的巨石後休息,曾經金閃閃的皮毛上遍布血污與灰塵。
兔子正要療愈時,那金毛忽然轉過頭,一雙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它,兔子嚇得一顫,向後跳去。
金毛身上的毛髮立起來,末端被血染成紅色,像是一隻墜入凡塵並仍在燃燒著的太陽。它火燒的雙眼閃了閃,四周的城堡開始轟隆隆地向下塌陷,一座座纏繞著頭骨和殘肢的鐵籠升起,華麗古典的城堡霎時間成了陰暗的地牢,金毛守著牢籠的門口,發出禦敵的低吼。
「……老師?」
諾雪捂住自己的嘴,身子都顫抖起來:「你怎麼……墮落了。」
安白是最不該墮落的人。
他擁有絕大部分哨兵沒有的自愈能力,以及從小訓練出來的堅定意志。他將白塔作為絕對擁護的信仰,因此他的精神世界無比堅固,無論遭遇了什麼,都會恢復成最初的樣子。
他是遭遇了多麼恐怖的事,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還有救。」諾雪再顧不得那些隔閡和需要擺出的距離感,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動道:「我會把你救回來的,老師。雖然,會有點疼。」
……會有點疼哦。
熟悉的聲音從記憶深處響起。安白微微蹙起了眉。和奈苗第一次見面時,她就是這樣說的,那時他十足看不起她。後來,她讓他痛了無數次,從身到心。
「需要攻擊我?」安白問道。
「是的,雖然這樣會改變你的精神結構,但也是這種崩壞度下最快的方法……」
諾雪徐徐講述著,趁他不注意,一群兔子忽地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將整個地牢拋成了巨坑。安白疼得一顫。他記得以前被諾雪攻擊時還有被摧毀的快樂在,也是那時他發現了自己與其他哨兵不同的癖好。可不知為何,現在他只感到純粹的痛苦,而無一絲快感。
諾雪安撫地摸摸他的手背,說道:「我在療愈了,很快。」
她的療愈能力比奈苗成熟許多,幾乎不需要花太長時間,就讓安白的精神世界重建起來。那地牢比上次少了幾分陰翳,地牢犬的目光也不復兇惡,身上的血跡少了大半,看起來更加像金毛最初溫順喜人的模樣。
「老師,你感覺怎麼樣?」
「有點……怪。」安白不安地抓住扶手,忽然想起在被奈苗反覆攻擊的那個晚上,他的腦中也一直升騰起這樣怪異的感受,但更大的快感覆蓋了所有情緒,那時他並沒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他忽然想起什麼,問道:「……改變精神結構?」
「是啊。我被做實驗時……」說到這裡,諾雪的聲音低下去,但她很快從過去的情緒中走出來,繼續說道:「他們發現,解救一名剛剛墮落的哨兵,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擊碎他的精神世界,再療愈重建。只不過這會讓精神世界發生一些細微的變化,有時哨兵本人的狀態和想法也會隨之改變。」
「那麼,匹配的方式,也會變嗎?」
「……會的。老師,我想現在我和你,應該已經不再是99.9%的匹配度了。我現在在你的精神世界裡,待得沒有那麼順暢。」諾雪垂下眼,扯起一個苦笑:「雖然,你可能也不在意這個。」
安白猛地站起來,椅子向後反倒,發出一聲巨響。
如果被諾雪破壞重建,他和奈苗的匹配度,也會變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