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生沒再看他,也沒出聲,他不敢想像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一副什麼樣子,只知道他正以一副極其卑微可憐的姿態求人。
他恨自己這麼無能,這麼卑微。
劉默怎麼可能看得上這千八百塊?他只是知道陸時生缺錢,像拿他玩笑一番罷了。所以就算這些錢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他也偏要拿走。這就是反抗他的人應有的結局。
「你沒機會了!」他揚腳一踢,將陸時生狠狠甩開,又特意繞到陸時生左腿的地方狠狠踹了兩下。
陸時生悶哼一聲,鑽心的痛傳來,大概他的腿已經廢了,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他便又想起來劉默還沒有將他還給他,他瘋狂地喊著:
「你站住!」
劉默帶著人很快走遠了,只留下滿地的狼藉和一個空空的信封。
陸時生努力站起來,腳下卻跟踩了棉花,軟軟地失了重力,沒走出一步便重重載了下來,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到最後,手裡卻只有一把混著血水的泥土。
蕭瑟的寒風裡跟藏了針似的,朝著臉生生刮來。
他的身體,連帶著所有尊嚴,都在這一刻被摔得七零八落,再也拼湊不起來。
漆黑的夜裡,陸時生眼前卻一片白,像是被埋在一片大雪裡,厚重的寒冷壓在身上,每個毛孔都被冰冷侵占,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乎在何處也經歷過這麼一番。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有了起身的力氣,光是爬起來就廢了他大半的力氣。
陸時生扶著牆喘了很久,才發覺他的手機一直在響。
陸時生接起電話,「哪位?」
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陸先生嗎?這邊是江北市腫瘤醫院的繳費處,根據醫院的規定,若是您今晚沒辦法繳費的話,您的父親就不能繼續住在ICU病房了。」
陸時生目光暗了暗,「能不能再寬限幾天?」
「不行,醫院有規定,今天是最後的日期了,而且我們之前已經通知過您幾次了。」
「知道了。」
陸時生像是個機器人一般,機械地回了一句,然後麻木地掛了電話,
痛感在全身瘋狂地擴散蔓延,到最後他也說不上哪痛,唯一清晰的感覺便是頭疼,他頭疼得厲害。
...
陸時生實在沒力氣,支撐著身子走了兩步,在巷子口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就算他能走,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他不敢去醫院。
他拿不出錢,去了成什麼了?去看陸望潮被推出ICU病房,然後一點點斷氣嗎?
可不去醫院,又能去哪?
回他那間窄小破舊的地下室大睡一覺?
陸時生,你父親躺在重症病房裡昏迷不醒,你卻要回去睡覺嗎?
你怎麼敢呢?
陸時生笑了一聲,腦子裡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
「救他幹嘛呢?是他自己想死。」
「他整日躺在病房瘦得不成樣子,就真的好受嗎?」
「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不如放手讓他去罷,何必這麼折磨自己?」
陸時生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白雪皚皚的嚴寒之地,無數個尖銳冰冷的聲音對他說,「救他幹嘛呢?是他自己想死!」
這聲音很冰冷,很陌生。
到底是誰?
陸時生被風雪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恨自己為什麼會聽到這種聲音。
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對他再不好,也是生他養他,在病房裡照顧了他一年的親生父親!
陸時生捏著自己腿上的傷口,狠狠地按壓下去。
疼痛讓他清醒,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他就應該疼。
他活該這樣。
「喂!你誰啊!在我家門口做什麼?」一個尖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什麼啊這麼髒!」
女子捂著鼻子嫌棄地後退了兩步,以為是髒污的泥水。
陸時生抬起頭說了聲,「抱歉。」
借著路燈投下來的光,女子看清了他的臉,她愣了愣,感覺這人怪好看的,一時心跳有些加速,語氣也緩和了幾分,「你怎麼了?」
「誒呀!怎麼流血了?你等我一下啊。」女子尖叫起來,跑著進了屋子,沒多久,她拎著一個醫藥箱走了過來,從裡面翻找出碘伏還有棉簽,要給陸時生上藥。
她手到半空又停了下來,「我不太會給人處理傷口,要不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