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聲兒,你怎能全憑臆想說話?一派子虛烏有!」
裴舅爺見她並無實際證據,當即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你要是早有疑慮,就該攤開來說,何必等到現在,往我頭上潑髒水?你娘在天上看著我們呢,你這樣空口白牙地誣陷我,對得起她嗎?」
裴聲聽他提起母親,又悲又怒,一口淤血湧上喉頭,說不出話。
裴舅爺也扶牆站起,向在場的修士們作揖:「家醜不可外揚,實在讓仙長們看笑話了。都怪我溺愛長姐的遺孤,對聲兒姐弟歷來是有求必應,現在卻被反咬一口!響兒即將拜入仙門,我這個做舅舅的資歷老些,夥計們更擁戴我,但我從無二心啊。聲兒竟然……唉,怪我,都怪我!我對不起長姐的在天之靈!」
他老淚縱橫,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駕鶴一脈的弟子看不過眼,勸道:「想來此事有些誤會,不如大家各自坐下來,好好談談……」
然而一道清凌凌的嗓音響起,說:「你確實對不起裴夫人的在天之靈。」
剎那安靜,所有人看向聲音的來源。
白衣青年站在人群最後,在一眾碧衣之間,他是融入月光的雪色。
白翎嘲諷道:「裴舅爺,你怎麼好意思說『在天之靈』的?依我看,是『在地之靈』才對,而且是在地下拉了十多年磨的怨靈!」
此話一出,裴舅爺臉色驟變。
他意識到自己神情不對,連忙抹了把臉,說:「你怎麼又在這妖言惑眾?白仙長,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抹黑我!明明是你說的,怨靈追著裴響不放、恨他恨到骨子裡,怎麼上下嘴皮子一碰,居、居然變成是……我說不出口,裴家不會放過你的!」
「別急。你急也沒用,聽我說完。」
白翎輕笑出聲,道:「是,因為我差點被怨靈削掉頭皮,又發現她對裴響反應很大,誤以為她是葉琅。但怨靈分得清擁抱和抓撓嗎?她靠近我時,利爪斷裂,只伸出手。當時我以為是護身符的作用,直到挨了師兄一劍、激發真正的護身符,才知道另有原因。而且就在剛才,裴響不惜性命、去為怨靈抵擋攻擊。你還記得吧?」
「哪來的裴響,我根本沒看見響兒!你休要胡言亂語,明明飛出去一個布娃娃,你騙誰呢?」裴舅爺冷笑起來。
白翎卻一攤手,說:「愛信不信,你可以去問把守裴響院子的護衛們。他們和帶我過去的侍女姐姐都可以作證,我早就將師弟變成布偶揣走了。裴家主,你應該也收到下人報告了吧?」
裴聲抿著唇頷首,表示知情。她臉色煞白,片刻後,側頭吐出大口淤血,靠在廊柱上喘氣。
漱玉真人取出一枚丹藥,遞給她暫緩吐息。
裴舅爺見勢不妙,連忙咬死重點,說:「偽證,裴聲作的是偽證!她把護衛侍女全部遣散,是不是和你串通過的,啊?現在沒法求證,我不信!」
「都說了愛信不信,怎麼聽不懂人話呢。隨你信不信,反正他們信。是吧諸位仙友?」
白翎向駕鶴一脈一揚下巴,漱玉真人說:「沒錯。我偶爾也將負傷的後輩化作物件兒,納入袖中。在那個絨布偶上,我感應到了先天劍骨的氣息,絕對是裴響本人。」
「就是就是,除非你老裴家祖墳冒青煙,先天劍骨買一送一。」白翎言歸正傳,道,「裴響會捨命相救的能有誰?我師弟沒早戀吧?那麼除了親人還是親人。而同時滿足『親人』加『死人』這個條件的,不就只有他娘了嗎?」
說罷,他覺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轉頭去問裴聲:「請問你們爹是?」
「母親是十七年前,在行商途中出事的,死不見屍。父親也在十年前因思念成疾,鬱郁而亡。」裴聲咬牙說道,一眼不錯地盯著裴舅爺。
裴舅爺早已滿頭冷汗,不過困獸猶鬥,道:「響兒自小心善,八成是覺得葉琅還沒交代殺害三人的原因,怕你們直接把它滅了,讓馮力士幾個白白死掉……」
白翎聽得發笑,說:「你真是洛東城頭號死鴨子啊。行,既然你提起枉死的『三人』,我們再來聊聊裴小姐。確切地說,她叫葉琳。」
他頓了頓,繼續道:「如果裴夫人真的恨葉琅下咒,怎會對葉琳視如己出?就算她夠大方,葉琳被收養的時候也懂事了,她會對弒親兇手毫不介懷、還和裴聲情同手足嗎?」
「她……她……」裴舅爺大聲道,「我怎麼知道她!她神經兮兮的,天天去林子裡燒香,說不定腦子有病。裴家待她不薄,她當然要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