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們正在敲碗等候,其中甚至有幾個道場修士,數天前聞訊而來,放下身段一同淘金。
白翎笑了笑。其實,諸葛悟的帳篷離他才十幾步路。
不過大伙兒同住屋檐下,低頭不見抬頭見,也是別樣滋味。白翎終於抱著香爐來到諸葛悟帳外,揚聲道:「師兄?」
「萬憐」挑起門帘,雀躍地請他進去。
墨藍織金的身影端坐於帳內,身前擱了書案,身側放著玉枕玉簟。一隻長頸淨瓶置於案上,斜插白梅。
細看之下不是梅花,而是魔域特產的植株。白翎聞了聞,嗅到一股幽冷異香,笑著說:「師兄恢復得不錯嘛,都有心思去折花了。」
諸葛悟睜開雙目,溫聲道:「再等等。」
白翎:「……」
白翎乾巴巴地「哦」了一聲,摟著瑤池鼎原地立正。因為瑤池鼎認諸葛悟為主,所以只有諸葛悟與之心意相通,隨時知曉裴響的情況。
白翎還記得上次喚醒裴響的符文,可是必須向師兄請示。師兄說裴響恢復好了,他才能畫符。所以,白翎每日醒了就來問安,扯一通兄友弟恭的場面話,裝模作樣地表達關懷,再旁敲側擊,打聽裴響的現狀。
前幾日,諸葛悟尚有閒心跟他兜圈子,這兩天懶得繞彎了,總是一句話打發他。
不過,「再等等」比起重複了好些天的「尚需時日」,算是飛躍。白翎心情頓好,向諸葛悟告別。
諸葛悟問:「今日也去溫泉麼?」
「當然啦。冷天就該泡溫泉!走了啊師兄。」白翎笑眯眯地退出帳篷,離開營地。
他摟著瑤池鼎,一路哼歌,來到一片丘岩環抱、遠離塵囂的地方。
此處甚少有熔漿流過,風沙也小。因前些天的暴雨,形成大片的天然溫泉,像一面面圓鏡,嵌在漆黑的大地間。
白翎發現,泉水被火神冢的靈氣滋養,非常適合修煉。他像往常一般,褪去襪履,解下外衣,邁入滿池溫熱。
道道波紋從他身後漫出,若是俯瞰,如同曳尾。
濃郁的靈氣熏蒸著肢體,溫養經脈。白翎渾身舒暢,輕聲喟嘆,慢慢走到水中央。
他找到了一塊平滑的巨石,趺坐靜修。瑤池鼎被他放在水面,不會沉底,只是靜靜地漂著。
介於上次喚醒裴響的經驗,白翎提前備好了衣物,搭在瑤池鼎上。被水浸濕了也無妨,上岸再捏個訣風乾便是。
不過,此時四下無人,尤其是沒有諸葛悟看管,白翎便大起膽子來。十天前,他把手伸進爐子裡,凍得五指結霜;七天前又伸進去,冷得指甲蓋發紫。
直到三天前,他還不死心,再度伸手進瑤池鼎。功夫不負有心人,真讓他戳到裴響了。
從手感判斷,白翎碰著了小師弟的胸腹一帶。他雖然略感抱歉,但認為師弟復甦有望,所以今天起床後又摸了一次。
這回手感溫度接近正常,和現實中摸著差不多。但是,裴響在爐內未被固定,白翎摸到了師弟的腦門。
白翎碩果僅存的良知告訴他,不能再摸了。
萬一摸到什麼不可言說的部位,饒是沒節操如他,也是會滋兒哇亂叫、此生無法與自己和解的。
不知是不是記掛著此事,白翎趺坐了好一會兒,依然無法入靜。他便任自己漂在水面上,像海豹似的雙手拍打肚皮,反正丹田沒動靜,偷會兒懶也無妨。
熱水掬著他,暖意滲透四肢百骸。
白翎打了個哈欠。溫泉的靈氣太濃,催他入靜,入不了靜就會讓他犯困,也算修士的自發性修煉了。
然而恰在此時,瑤池鼎的爐蓋撐開一條縫兒,溢出朦朧淡香。
白翎好像習慣了和裴響住一間屋子,獨自睡了十來天,總是失眠,不知少了什麼。現下忽然聞到令他安睡的香味,白翎發出心滿意足的囈語,不覺間闔上眼帘。
流雲氤氳,在水汽間滿溢,從爐口無聲地湧出。
一隻手伸出濃霧,趁白翎打盹兒,迅速抓走衣物穿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驚擾了白翎。他意識尚不清醒,眯著眼漂蕩,直到腦袋快磕到岩石,被人用手掌墊住。
白翎總算睜眼,待看清眼前景象,眼睛越睜越大。
裴響一隻手墊在他頭上,另一隻手緊緊地捂著衣領,還沒系好衣帶。見師兄目不轉睛地仰視自己,裴響低頭與之視線相對,雪似的面頰上又染上薄紅,略顯慌亂。
他低聲道:「轉、轉過去,等我穿戴整齊!」
白翎卻眉開眼笑,雙目似綻放星彩,道:「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