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但凡見過的,沒人不說好。阿響不要口是心非啦。你不喜歡我的床,還能喜歡什麼?」
白翎隨口說罷,瞄了一眼地鋪,心裡自然而然地想道,莫非他的神級大床還比不上一張褥子鋪成的地鋪?小孩就是小孩,肯定是坐過一次他的床,就惦記上了,只是麵皮薄,不好意思講,可憐兮兮的每天等師兄睡著了、才偷偷蹭上來。
白翎垂眼一瞧,逮住師弟的地方在床邊上。可見他的阿響不僅夜半才敢爬床,還從不和師兄搶地盤,躺這麼邊邊,也不怕睡著了摔下去?
白翎滿心憐惜,卻見裴響面紅耳赤,好像被他剛才的問話劈中了天靈蓋。
白翎好笑地搖晃他兩下,輕聲哄:「沒事的阿響,你想什麼,師兄還不知道?你就別硬撐了。」
孰料,師弟更受刺激,一雙黑沉沉的眼裡情緒翻湧,執拗道:「我沒有!都是你瞎想的,我、我絕非喜……喜歡……!」
「唔?算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唉,怎麼是你……好了快點睡覺,你明天老早的課呢。」
白翎一揮手,歪倒在被褥間。裴響瞬間起身,卻被早有預料的白翎伸手一截,捉住了腰帶。
白翎說:「你再跑,我就扯了。」
裴響:「……」
裴響含恨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他睡姿筆直,仰面朝天,絕不超出床沿一寸,像把自己就地掩埋了。
然而,當白翎大起大落之後、終於決定老實入睡之際,忽聞身側人冷冰冰地問:「何謂『怎麼是你』?」
白翎迷迷瞪瞪:「嗯哼?」
裴響道:「西廂除了你我以外,還能有第三人進入嗎?」
白翎:「……」
經過剛才一出,白翎已經把此前種種無來由的優待,套在了嘴硬心軟的師弟身上。仔細想來,那道暗中的視線清冷、無甚波瀾,對他卻有種不動聲色的專注,不正是阿響慣常的目光麼?
但要是挑明了問他,肯定又一陣誓死頑抗。不如不問。
白翎輕笑道:「小孩子問那麼多幹嘛,我困了。喏,被子給你一些,快睡了啊。」
裴響:「……」
裴響心中一股無名火,悶不做聲地掀開被褥,拒絕了師兄好意。白翎卻連打數個哈欠,並未察覺,不久便陷入好夢,睡得人事不知了。
再過了一刻鐘,裴響亦眠。
直到此時,床尾的月色才又晃動一下,有道修頎的黑衣人影,如鬼魅浮現。
青年垂眸視下,望著師兄安然的睡顏。
白翎的頭髮鋪滿枕席,被月光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銀邊。他的面頰被枕頭微微堆起,擠開了唇角,柔潤的唇瓣呈微透明的櫻色,吐出規律的溫熱氣息。
裴響——真正的裴響,目光定定地吸附在師兄身上,就這樣看了許久,久到像時間停止了流逝。
終於,他按捺不住內心,無聲地凌空而起,亦躺在白翎身側。不過,介於少年裴響只占據邊緣,白翎也睡著睡著滾去了另一邊,青年裴響只剩下中間有大片空處可躺。
他有足夠的自信,不會驚動白翎,縱使白翎有絲毫變化,他也能在一呼吸間,隱去身形,抹除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即便十分冒險,對此段回憶的貪戀,依舊占領了上風。
裴響不自覺地靠近白翎,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但在共枕的剎那,滿足之情鋪天蓋地,洶湧而來。整整一百年的蒼白困苦,似乎由一個瞬間填平了,他忽然卸去了所有防備,面向上空,眼睫輕顫不已。
然而,就是這一瞬的失控,讓他放鬆了對心境的警醒。
此地可堪作化外世界,亦憑照白翎的認知,不斷自洽著。裴響的侵入,雖未被白翎捕捉,但在他的心境中,會像他自己一樣在意他的人,不止他一個。
裴響若有所覺,緩緩側目,看向另一邊。
雪白的月光下,不知何時開始,少年裴響已經睜開了眼,雙目似兩汪寒潭,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鳩雀
葉府前庭,眾目睽睽之下。
所謂的「葉姑姑」,亦即太徵道君本尊,凝神注目著「兩不疑」。心境中過去百年,外界或才一瞬,全體搜魂師緊盯場上二人,大氣也不敢喘。
葉家家主表面上被安排作護法,實則根本不知要幹什麼,不過是聽候祖宗差遣罷了。
他問:「道君,您還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