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做好了被他冷落的準備的,可是當真承擔結果時又哪能不受煎熬呢?她已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他呢?他又會願意往前一步,也站在她的立場想上一次嗎?
罷了,糾結這些個只讓自己心情鬱結,就照他這脾性和粗直,興許連想都沒往這上頭想。
寧悠本來懷著身子,最近夜裡又失眠得厲害,歇息不好,氣血便有些虧乏。白日裡總是昏沉,過了午也總得補上一覺才稍微好轉。
這日下晌她正睡著,半夢半醒之間忽覺著一陣熟悉氣息漫上來,熱烘烘地捂著她。她本來睡得有些燥熱,便躲著抗拒著,哪知這股子熱意卻是貼她更緊,甚是沉沉地壓到了她身上來。
迷迷糊糊地,看見眼前是趙虓的模樣,她含糊不清地喚了他一聲,他便封了她的唇。
她還不怎清醒,半推半就地就由著他來了一回。
趙虓回來才擦洗乾淨換了衣裳,這陣子又是折騰了一身的汗,連著寧悠也被他鬧得香汗淋漓。兩個人衣衫不整,黏黏膩膩又燥熱地貼在一起,恁是不怎清爽。
寧悠尤其地不舒服,便推他,要他將自己鬆開,離遠些。
他想了她這些天了,好容易抱上,哪捨得撒手,「那你陪著我沐個湯去?」
「您既是回來了怎不先去沐?」
「這不是想你了,想和你一起。」
「您就是想妾的身子罷了。」
趙虓眉一蹙,「怎得,還跟我鬧著脾氣呢?」
寧悠不語,心裡頭確實是如他說得這般還堵著氣。
他一走七八天,回來了什麼旁的也不說,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那當日裡那爭執就這麼過去了?他把她擋在外邊不願意見,也就翻篇了?他的氣兒消了,她的情緒又誰來照顧些許呢?
滿腹地怨言,她卻是忍而未發,不願再與他死拗著鬧不愉快,便起身整理衣衫,「您不是要沐湯,走吧,妾陪著您去。」
湯池子裡熱水已放上了,屋中這會兒已是霧氣繚繞,熱意撲面。
一進房寧悠就沁了一額的汗,伺候著趙虓摘冠卸銙,脫掉靴子和外袍中衣,單薄裡衣下那虎背熊腰、筋強骨健的體魄,再遮掩不住。她瞥了幾眼,更熱得厲害,片刻脖頸衣領已被汗洇濕。
他在她濕漉漉的額上揩了一把,「熱成這樣了。」
又道:「行了,你也換著吧,我自己來。」說著便解了裡衣,將身上剩下的布料幾下除了個乾淨。
即便這樣視覺衝擊,前世里寧悠已歷經不少回了,可白日裡看得如此清楚,還是叫她面紅得滴血。
出嫁前,在她想像,衣衫之下男人與女人大抵不會有多大差別,話本里描寫男人,亦往往是白面書生,翩翩佳公子一般。嫁了他後,她才知道男人也非是都玉樹瓊枝,還可以是銅澆鐵鑄的,是八尺身軀凜凜,是十圍腰闊堂堂。
才知道他為何字「猙虎」,又為何被稱作「梟虎」。
因他以那一身猙獰傷痕站在她面前的時候,眼前分明就是一隻剛將獵物的喉嚨撕開,從一堆枯骨和墳塋中披著瘡渾身是血地爬起來,於山巔之上震吼一聲的撼天猛虎。
最初她確是怕的,那橫闊近乎於她兩倍的體格,碗口粗的腕子,還不隨便地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後來她卻漸漸發現這樣男人的好,以至過了一輩子,別人的模樣反而入不了她的眼了。
她視線轉回,他已下了池裡半躺,靠在壁上,粗壯的膀子跨在池沿,催促她下去。
「快些,怎磨磨蹭蹭的。」
她褪了衣衫,一進到水裡,他就把她摟了過去,蹭著親上來,「你們娘倆這些日叫我好是一番苦想。」
不知怎地,聽他說了這幾回想,她卻不是欣喜安慰,反倒越聽越覺委屈。
他還偏要在她心裡難受的時候火上澆油地調侃:「我看你是一點兒沒想我。怎樣,這些日沒我煩著,睡得踏實多了吧?」
踏實?他管這成宿的失眠叫踏實?還是她看起來過得太安逸了,才又遭他這般地諷刺?
她眼眶一酸,眼淚霎時湧上來,「您那日丟下那麼一番話離開以後,妾的心就沒有一日不痛,夜裡就沒有一次安枕。妾想與您好好兒地促膝長談一次,可您一次機會都未給過。您將妾扔在這兒不聞不問地這麼些日子,妾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您卻覺得妾過得無比安逸舒坦似的?縱是您再揶揄嘲諷,也沒有這麼地糟踐人的!」
她說到一半已是哽咽,趙虓登時慌了神,「你看看你這……我不是與你說笑一句,逗逗你麼,怎麼還哭上了……」
他手足無措地給她擦著,可越擦那眼淚珠子卻愈發斷了線似的掉下來。
她乾脆撲進他懷裡,就想肆無忌憚地哭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