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世子勞累過度、過度憂思,都會傷神傷身,少則半月,多則數月。甚至衣料穿的不對也會渾身起紅疹子,沐浴完頭髮沒烘乾,便會頭痛欲裂。少吃會眩暈,多吃則積食嘔吐。」墨大夫緩緩道,「世子是可憐人。」
宋婉震驚,望向床榻上的沈湛,此刻的擔憂是真的。
他可不能現在就死。
不止是她,一旁伺候的婢女們都瑟瑟發抖,有些在無聲地哭泣,眼淚都把面紗浸透了,糊在口鼻處難以呼吸,卻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方才她們沒有及時上前再給宋姑娘遞一件大氅,這才讓世子淋了雨犯了病,若是王爺追究下來,參與今夜之事的就都得死……
沈湛緩緩睜開眼,在墨大夫的攙扶下撐起身來靠在引枕上,看著這鴉雀無聲的一片,瞥了宋婉一眼。
「沒怪你。」他道,而後又對著跪了一片的婢女們道,「你們下去吧,別在這杵著了,今夜之事誰都不許外傳。」
「是,謝世子……」婢女們齊聲道,聲音輕柔。
翌日,宋婉看沈湛病情穩定了,才從他房中回到酌香館,洗了個澡,仍然心有餘悸。
他這樣一個自尊的人,在犯病的時候卻只能任人折騰擺布。
那樣喜潔一個人,高熱燒得滿頭是汗,頭髮都被汗浸濕了。
咳得厲害了便會吐些東西出來,他難受成那樣,還強撐著喊她出去,待讓人清理乾淨了自己,污穢之氣散去,才讓她進來。
她後知後覺明白沈湛為何沒有什麼口腹之慾,原是因為總會咳嗽,咳得厲害了會吐,不如少吃、不吃。
只是長期以往,便把脾胃也搞壞了。
怪不得面色蒼白,瘦得嶙峋呢。
宋婉深深嘆息一聲,沈湛也是個可憐人,這麼活著,對誰來說不是種折磨呢,怪不得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日子一天天過,沈湛漸漸好了起來,只是還未到冬日,雲京竟比往年都冷的要早。
連落葉都未落乾淨呢,天空中就飄起了雪。
沈湛房中是最早供上銀絲碳,燒起地龍的。
門縫已密密實實地封過一次,門上還掛了厚重的門帘,宋婉一進去就覺得溫暖如春,待久了甚至有點憋悶難受,可即便如此,沈湛還是臉色蒼白,靠近他,便有種陰寒的氣息。
看著宋婉熱的紅撲撲的臉,沈湛冷哼道:「你走吧,不必日日來看我。」
「世子這病加重,有我的責任。」她將袍子卸掉,裡面穿著晶粉色的流雲紗,襯得整個人愈發生意盎然,「我得對世子負責呢。」
宋婉也是來了王府才知道,冬日裡不必穿襖子,不必穿那麼厚,每個院子裡都燒著地龍,下了雪後出行時有轎攆,繡鞋都不必著地,婢女還會往她手中塞個紫金手爐暖著,根本不冷。
誰不嚮往好的生活呢,誰不想過舒服點?
能讓她過舒服日子的,便是眼前這病懨懨的青年。
想到這,宋婉走上前去坐在沈湛榻邊,從袖中掏出個橘子,「嘗嘗?這是我種的果子結出來的,來之前我放在紅泥爐上烤過的,一路又揣在懷中用暖爐暖著,可好吃了。」
沈湛在冬日裡是不可以吃水果的。
可宋婉想,不能吃水果無非是果子寒涼,可橘子性溫,還有潤肺止咳、生津止渴的功效壓,而且是暖過的橘子,總可以試試吧?
沈湛接過,看著她。
「幹嘛呀?」她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忽然福至心靈,「難道要我幫你剝?」
他面無表情哼笑道:「難道還要我自己剝?」
宋婉認命地給他剝開橘子,趁他剛咳嗽完嘴還沒閉上,順勢將橘子瓣兒塞進他嘴裡。
橘子烤過後,甜味被催了出來,伴著溫熱,入口即化,好吃的沈湛忍不住坐了起來,將她手中的另一瓣接過來,點點頭,「來年再喊人多種點。」
宋婉笑眯眯地看著他吃完,「其實外面也可多美景了,下了雪,你都不知道王府那些景致有多美!天上宮闕一般!」
王府的景致,春夏秋冬,沈湛都再熟悉不過,那有什麼美的?
她好像什麼都沒見過,什麼都覺得好。但看著她感慨的模樣,他也不自覺地生了些興致。
王府的園子雖崢嶸軒峻,卻遠不如在江南的惜春園聞名天下。
她自南方來,定是不習慣雲京的寒冷吧?
「雲京今年冬天太冷。」他忽然開口道,撩起眼皮看向她,「我明日去稟明父王,搬去江南養病」
「啊?江南?什麼地方?」她驚訝道。
青州便在雲京去江南的必經之路上,若是能夠同沈湛一起去,路過青州看一眼母親就好了。
沈湛看她這壓不住的喜氣盈腮,知道她的心思,卻不說破,只道:「雲州,四季如春,惜春園知道嗎?」
「惜春園?天下四大名園之一,是王府的產業麼?」宋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