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閉了閉眼,「備水吧,我要沐浴。」
婢女瞅著時辰,戌時,的確是到了該沐浴的時候,接下來便是該歇息了,世子喜潔,每日都要洗澡。
差人送水過來,婢女關了門在外頭伺候著。
秋夜本寒涼,青州卻溫暖潮濕,婢女垂著腦袋剛打了個哈欠,就見宋婉款款而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宋婉便推開了門。
「我回來晚了,聽說你還沒用飯呢。」宋婉關上門,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沒什麼香火味了,才走進內間,「府里備了宴席,世子若不想去,那咱們出去想吃?」
居室內燭火昏黃,朦朧紗幔後,沈湛未著上衣,背對著她。
他的肩膀平而闊,肌膚如冷玉,烏黑的發垂落勁窄腰間。
沈湛回眸看她,浴桶的波光盈盈,燭火投在白牆上,映出如夢似幻的波光,宋婉人在光暈里,一襲雪色衣裙,睜著一雙幽黑的眼睛痴痴傻傻看著他,分外的動人。
沈湛回過頭道,「很難看?」
他聲音聽起來懶散,問的也很隨意,實則內心湧起的自卑和緊張快要將他淹沒。
宋婉恍惚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他露出的身體,回過神來後連忙道:「沒有,只是世子沒我想像的那麼瘦呢。」
「過來伺候。」他厚著臉皮道。
宋婉臉色微紅,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將他的長髮束在腦後,又俯下身去試水溫。
沈湛任由她動作,不咸不淡道:「墳上可還布置的妥當?」
宋婉聽了,心中的淒涼又浮起,朝沈湛俯身認真行了禮,道:「謝世子允准我去祭奠嘉姨娘。」
「哭了?」
「姨娘一生孤苦,就得一個女兒,據說去時女兒也沒陪在身邊。」宋婉輕聲道,別過臉去,擦掉滑落的眼淚。
「洗個澡,就好了。」沈湛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身去將衣襟攏起,「讓婢女把飯菜端過來,一會兒泡完澡了吃。」
宋婉當然不想面對父親與嫡母,便應了下來。
沈湛披好了衣衫往門口走去,忽然咳嗽了幾聲。
宋婉問道:「怎麼了?這邊氣候溫暖,世子身體還沒有好些嗎?」
「嗯,這幾日不太舒服。」沈湛捂著心口,抿唇道,「先前你給我上藥,效果不錯。」
「那藥就在墨大夫那,要不世子叫幽蘭和墨蘭給您上?」
幽蘭和墨蘭是一直伺候在沈湛身邊的婢女,已從雲京王府趕了過來。
沈湛頓了頓,道:「她們不會。」
「哦,那煩請世子等一會兒,我沐浴完身上沒味道了,再上世子跟前伺候。」宋婉道。
沐浴過後,宋婉捧著廚房裡燉好的雪梨進來,將香塔點起,看著沈湛閉目在床榻上的樣子道:「這香是我在閨中時自己合的,世子且聞聞,喜歡嗎?」
沈湛凝目不語,卻貪婪的細嗅空氣中逐漸氤氳開來的氣息。
和她一樣好聞。
他沉默的看著宋婉放下窗牖,坐在月牙凳上削好梨遞給他。
雪梨的蜜汁晶瑩流淌在她瑩白的指尖,果香混著甜香,侵襲他的鼻息,誘人極了。
宋婉將削好的梨很自然地餵到沈湛唇邊,他卻別過頭去。
「不想吃嗎?」宋婉道。
「不吃。」他沒好氣說道。
她難道不知道分梨同分離?
宋婉也不做他想,放下梨就起身去準備藥膏。
方才在淨室,他未著上衣,都已經看過了,宋婉就很自然地褪去了他的裡衣。
沈湛微微側過頭去,閉上眼,喉結滾動著,吐出的氣息微熱,清冷又俊美的臉龐漫上一片緋紅色。
宋婉指尖觸及他變得愈發滾燙的體溫,知他並不似表面上那樣淡漠冰冷,甚至還敏感得很。
只是他一向不喜歡被人注視,今夜怎會容她褪去他的衣衫?
方才離得遠,宋婉並未看清他,現在離得近了,才看到沈湛身上的肌膚蒼白的驚人,隱隱可見皮下淡青色的經脈,肩胛骨嶙峋,手臂骨節突出,線條緊實凌厲,整個人有種病態的潔淨。
這樣白皙的肌膚,顯得幾處大穴處的傷痕尤為明顯。
看著那細密的泛青灰色的傷痕,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針眼,宋婉怔愣了一下。
沈湛察覺到她的注視,忍著心中的不適,艱難道:「十二歲後,我生了病,怪病,渾身一碰便會生出淤痕來,或大喜大怒,便會無法喘息。」
「父王尋遍天下名醫,用了所有能用的法子,留住了我的命,神醫斷言我活不過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