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抬袖拭面,哭了起來,聲音哽咽,「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愧對世子和王爺!」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姑娘別哭了……」元兒更慌張了,「那些刺客捉住了幾個,關起來了!王爺會好好審他們,給姑娘和腹中孩兒報仇的!」
宋婉抹著眼淚,一張臉蒼白,梨花帶雨的模樣看了就叫人心碎。
「我累了。」她氣息奄奄道。
「煩請元兒姑娘去給宋姑娘備些黃芪粥來,藥粉混在裡面一起服用,方能補氣補血。」墨大夫道。
支開了元兒,那青衣醫者看向宋婉。
她抬起眼,臉上淚痕未乾,但既無悲傷,也沒有心虛後悔,她看向墨大夫,眼眸中只有決絕和冷靜。
「多謝你幫我。」宋婉道,眼眸幽深,心中盤算片刻,堅定了信念,倏地起身抓住了青衣醫者的衣襟,「世子要謀反!」
「……」墨大夫。
居室內一片寂靜。
青衣醫者渾身僵硬。
她說的這幾個字極為簡單,卻是天大的大事。
宋婉語速極快道,「沈湛私造鐵器,麓山里藏了不少兵器,還有數萬人,許多都是農戶!被迫進去的!還有另外兩萬人,據說是精銳部隊,已經跟著沈湛駐紮在帝都外面了!」
「告訴我這個幹什麼……」墨大夫扶額,「你不怕我說出去?」
「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把你夥同我假孕一事告訴王爺。」宋婉眸光流轉,面不改色淡淡道。
她覺得從他願意幫她「懷孕」那一刻起,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墨大夫:「你恩將仇報啊!」
「醫者父母心。」宋婉凝視著他,「你不知道麓山裡的那些人有多慘。」
「沈湛為人如何殘暴冷血你還不知道嗎?他篡奪皇位,當真當了皇帝又能活多久?天下不又要陷入水火之中?」
「史書上只寫了歷代帝王名臣是如何將黎民百姓天下蒼生放在心上,卻沒寫這些人是怎麼踏著無辜百姓枯骨上位的。」宋婉幽幽道。
「墨大夫,今上一統天下之前,大昭已經水深火熱近十年了,好不容易止戈,休養生息,何必再陷入戰火中去?你和我都是這些人眼裡命如草芥之人,我們不互相幫助,還指望誰呢?」
「今上明明有兒子卻不敢示於人前,不就是因為有沈湛這樣狼子野心的人在?」
宋婉的頭腦徹底清晰了起來,「權勢地位,都得爭,可不能為了爭這個,不顧別人的死活,不把別人的命當命!」
她一直為自己謀出路,可那些麓山裡的人,就連謀出路的機會都沒有,甚至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落入爭權奪勢的大網,而後被抖落成灰。
他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人。
每一個都有父母親眷。
都會和她一樣為了失去摯親而哭泣。
墨大夫輕笑了聲,看著面前這個少女,少女眼眸明亮,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著潮紅,再也沒有彷徨和茫然,整個人生動極了,從未如此真實。
此處沒有王府被權勢浸染的厚重奢華,也沒有錦緞珠寶堆砌,更沒有人給她許諾田產富貴或權勢。
她坐在佛寺簡陋的禪房裡,孤注一擲地為那些不知道姓名的人謀一條生路。
她清艷的臉龐仿佛發著光。
「你要我做什麼?」墨大夫道,「除了收集沈湛所開設賭坊、錢莊的帳目,低價抵賣農戶田產的證據之外,還需要我做什麼?」
《大昭律》規定宗室不得收繳、買賣百姓田產。但辦法總比問題多,沈湛便讓手下的人去代管,一來二去銀子到手,他卻還是白衣無塵,乾乾淨淨。
墨大夫便是曾被坑害的苦主之一。憑著家傳的過硬醫術,一步步到了沈湛身邊,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宋婉瞪圓了雙眼,「你……」
墨大夫豎起手指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
「你剛才說的不對,他不一定就活不了多久。」墨大夫沉聲道,「他的脈象很奇怪,下來我再與你細說吧,你現在想讓我做什麼呢?」
「把我身邊的人換掉,或者再添幾個自己的人,要不我行事太不方便了。」宋婉道。
「這個好辦。明日我就找婆子來照顧你。」墨大夫道,「是我的鄉親,靠譜的很,一家人去那麓山里送命了。」
「你為什麼沒毒死他?」宋婉忽然問。
墨大夫冷笑道:「你知道他為何總不喝藥了吧?還有就是他身邊的暗衛太多,想要下毒難上加難,他自己也非常警醒,除了你,沒人能近的了他的身。」
宋婉有些惆悵。
沈湛他待她,應該是有幾分真心的。
「所以你才故意與我交好?」宋婉才反應過來。
墨大夫一笑,「你不也想跟我交好?」
宋婉頗為無語,剛想說什麼,卻聽見外面有動靜,連忙躺了回去。
天色沉沉,如墨染,眼瞅著就又要下雨,元兒推門進來,居室內壓抑而昏暗,青衣醫者正在收拾藥箱,床榻上的女子秀眉緊蹙,將臉埋在手心裡,似乎已經很克制了,手中的帕子仍沾濕了淚水。
元兒無聲的在心中嘆息一聲,想著要好好給世子傳信說說宋姑娘有多傷心。
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