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宋婉身上,她應是起的很早,在他到角亭邊的時候,她就已在對岸樹林了。
她並未束髮,烏黑的長髮搭在一側肩頭,一路小跑過來,臉頰紅撲撲的如沾著露珠的芙蓉,有幾縷髮絲粘在紅唇邊,那紅唇豐艷飽滿,像是被親的狠了……
沈行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胸腔中酸澀難忍。
「見外了,他是你小叔子,你照顧珩瀾有功,別什麼殿下殿下的叫了,生疏。」榮王很不見外,越看這個兒媳越順眼,聲如洪鐘,「他是沈行,字珩舟,你喚他珩舟或者二郎都行。」
再聽聞珩舟這兩個字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從榮王口中吐出,宋婉穩住紛亂的心緒,道:「妾不敢逾矩,既是在府里,妾就喚雍王殿下一聲小叔吧,出了府去,還是要喚殿下的。」
太康縣主眼瞅著方才還溫潤如玉的沈行神色變得晦暗冰冷起來。
她這樣的過來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榮王對這個準兒媳的沉穩知禮很是滿意,語氣和善,「這麼早怎麼在欒樹林做什麼?珩瀾如何了,昨夜吃了酒,身體無事吧?」
宋婉低垂眉眼,輕聲細語答道:「世子安好,還未起呢。我前些日子讀醫術,看《草木經》上說桃樹的晨露對久咳不愈之人有好處,那樹林裡種著幾棵桃樹,今年花期晚了些,現在還開著,我就想著趁夫君沒起,來采點露水,給他烹茶的時候用。」
榮王更滿意了,「好,好,你有心了,坐吧,咱們一家人說會子話。」
宋婉臉上是溫婉的笑容,根本不看沈行冷沉如水的面色,就像是真的不認識他。
眾人都坐了下來,太康縣主特地留了空位,將夏旎蘭悄悄推到沈行身側。
夏旎蘭臉色微紅,輕輕攀上縣主的手臂推脫了幾下。
宋婉心裡琢磨著起了一大早與墨大夫接頭說的話,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議事。
什麼下聘,合八字,家世……
原來是在說沈行的婚事。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他為何至今還未成婚,也不去想不日就會有一個與他般配的女子相伴。
她將精力集中在怎樣取得麓山內部的輿圖上。
輿圖這麼重要的東西,她即使能找到,也不敢偷出來,只能臨摹。
臨摹……
榮王還沉浸在對這個準兒媳滿意地心態中,瞥了眼低眉順眼的宋婉,「嫻兒這幾日若有空閒,就和你大姐一同操持操持珩舟的婚事吧?」
沈行聽得父親和大姐為自己的婚事著急,腦瓜子嗡嗡的,不管宋婉對他如何絕情,提到娶親,他心裡眼裡蹦出來的都是她的身影,是決計接受不了旁的女子的。
可他就想看看她會如何作答。
宋婉表情淡淡,道:「是,王爺。妾身會與縣主一同為小叔的婚事張羅的。」
說這話時,宋婉只覺得芒刺在背,沈行那冰冷的目光簡直要化作實質將她刀了。
她只得裝作不察,繼續說道:「王爺放心,小叔也放心,妾身必會好好擇一名門貴女。」
沈行下頜線緊繃,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身影覆蓋過宋婉頭頂,「你怎知我就喜歡名門貴女?」
宋婉起身退了半步,佯裝惶恐道:「是妾身失察,不知小叔喜歡什麼模樣的,小叔可告訴我與縣主。」
沈行冷笑道:「我畫下來,晚些時候你來松竹苑拿,給我照這模樣找。」
宋婉輕輕嗯了聲。
沈行收回沒有分寸的目光,對榮王拱手一揖,「父王,現今聖上病危,帝都局勢詭譎多變,兒臣說不準還要回北境去,雍王府建設也是從簡,至於婚事,暫且放放吧。」
「娶親能耽誤你幾天?」榮王不悅道,「給我造個孫子出來能耽誤你幾個時辰?」
「聖上就不能容你造個孩子,就爭那片刻須臾?」
沈行:「……」
好一個片刻須臾。
「你再多推辭我給你塞幾個丫頭過去!」榮王仰天笑道,「一個個的都老大歲數了,你們要是勤快點我都能當祖父了!我大昭江山為何岌岌可危,不就是因為這一條根上都子嗣單薄?要說沈氏皇族也就本王還干點正事!三個兒女呢!」
沈行看向角落裡的宋婉,她瑩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抹緋紅,想來是父王說話太沒遮攔,為了避免父王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沈行嘆了口氣,暫且不與父王爭執此事。
總之他不會娶親。
他對她,不死心。
太康縣主面露精光,如刀刃般尖利的目光在宋婉與沈行身上來回打量,這二人之間流動的古怪氣氛盡數落入她眼底,分明是有什麼……
她將一直沉默地夏旎蘭往身前一拉,笑道:「宋嫻還要照顧珩瀾呢,讓旎蘭去吧,旎蘭閒來無事,也該在府里多走動走動。」
沈行凝目看向夏旎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