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目不斜視地看著別處。
沈行上來,對夏旎蘭道:「只有一輛馬車,此處偏僻,只得與二位同乘,得罪了。」
他禮貌而疏離,極有分寸地在與她們離得最遠的地方落座,那脖頸和耳根的緋色已恢復原本的冷白。
為何只會有一輛馬車呢,想也不必多想,就知是太康縣主的手筆。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夏夜傍晚的晚風絲絲縷縷從簾幔中擠了進來,帶著水汽和泥土氣息,似乎還有某種熟透了的果香。
夏夜的風裹挾著熟悉的氣息,清冷玄妙地吹拂過來,不動聲色地滲入人心間。
與方才在那逼仄雜亂不堪的臨時浴房不同,馬車裡很空,她與他離得很遠。
「嫂嫂,你的耳墜怎麼不見了一個?」夏旎蘭打破了沉默,看著宋婉的耳垂,「剛才還在呢。」
「可能是掉到院子裡了……」宋婉摸了一下耳垂。
那裡果然空空如也,可灼熱的那幾分躁意卻還在。
就在片刻之前,他將她拉入了那間小耳房裡,她又驚又怒地掙扎間,他的嘴唇幾乎擦過她的耳垂。
他的笑淡淡的,「你是想出去被那些男人看見你……不穿鞋的樣子嗎,婉婉?」
其實從見到沈行的時候,宋婉就覺得安全了。
對比那些陌生的官員來說,顯然沈行更讓她生出一種熟稔的安全感。
可他離她怎麼這麼近,他怎麼不把衣服好好穿好?
他垂眸看著她,深邃的眼眸里有明顯的化不開的情意,他的聲音很低,「暑氣重,方才出了汗,想沐浴後再去尋你。」
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宋婉有種眩暈的感覺,可能是封閉的空間,又有著溫熱的水汽,她覺得很熱,喉嚨也很乾。
沈行的嘴唇薄而漂亮,她記得吻上去的感受,她也記得他生澀而急切的吻。
宋婉尷尬地移開視線,她怎會有這些雜念!
不等她說話,沈行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身體驟然騰空,宋婉低聲驚呼怕被聽見又捂著了嘴,悄聲說:「你幹什麼!?」
「地上髒,這府邸還沒收拾出來,到處都很亂。」沈行語氣鎮定,從容地將她放在浴桶旁邊的圈椅上,「你不想腳被扎破走不了路吧。」
「多謝殿下。」宋婉恢復了冷靜,解釋道,「是我一時貪涼,才落得這樣狼狽。多謝殿下解圍。待門外的那些人離去,我就走……」
水聲傳來,沈行俯身浸泡乾淨的布巾,並不回應什麼。
「你的手臂怎麼了?」她忍不住問,飛快地低下頭去,不再看他肌肉線條漂亮的手臂。
「剛才挑選木材,颳了一下。」沈行答道,心裡卻有不一樣的柔軟。
她是在關心他?這個薄情的人還算有良心。
有良心的人還為他簡單包紮了他的手臂。
此刻馬車裡的宋婉抬眸看向沈行,他的箭袖已經束緊,布料緊繃而平整,看不出那裡面有一層薄薄的的布巾。
宋婉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
好好地穿在自己腳上,踩了灰塵的腳已被細細洗淨。
在那溫潤濕熱且逼仄的居室里,他認真地為她穿上了鞋。
她很難忘記在地上赤足走過後髒兮兮的腳,自從及笄之後,就很少這樣狼狽了,就像很難忘記沈行握住她足腕時心間漫起的灼熱和焦躁。
那時她眉間的為如何髒著腳穿羅襪的惆悵落入沈行眼裡,變成了恰到好處的哀愁。
他走過來,俯身蹲了下來,隔著浸濕的布巾克制又堅決地握住了她的足腕。
他其實很懷念她對他肆無忌憚,不隱瞞任何事的時候,不像她現在,只會抗拒他。
「你做什麼?」宋婉冷冷道,忽視掉足腕上傳來的細密的癢意。
「這麼髒怎麼穿鞋?」他的語氣溫和平靜,眸光清明。
只是簡單的想為她擦乾淨,光風霽月,並無男女之欲,沒有讓宋婉生出被冒犯的羞惱來。
似乎是自然而然就該為她做的事。
他神情嚴謹,光影映射下,英俊的面容仿佛會生出光輝來。
一下下細細擦拭,動作溫柔,且不容抗拒,透著隱隱的掌控欲。
因為控制力道,他手臂上那條細細的傷口有崩裂開的趨勢,滲出細密的紅線來。
沈行的手修長,極為好看,也很有力,這種力量不是莽夫的蠻力,而是能夠精準控制挑開人咽喉的力量感。